元敏在独孤顺面前没有避讳什么,说道:“据我所知,关陇各州的官仓都被倒卖了,有的被卖掉一部分、有的被倒空,这六个被杨集点名的州,都存在这个问题,六州主官的家族现在都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急须粮食去这亏空。而渭州刺史乃是家叔元善,渭州官仓的账目是六十万石,这些都要运去凉州,而官仓之内只有八万石。”
大隋在各地都建有官仓,有是一州一个、有的是几个州共用一个大官仓。
有的官仓是防备本地及周边地区灾荒,有的是作为边军配给储备。粮食到了储备年限便上报朝廷低价粜出,再以市价籴入新粮储存。周而复始,一些官员的贪欲就渐渐滋生了。
如果等粮食到了储存年限再粜出,那价格肯定不高,于是很多地方管粮仓官员和当地主官想到朝廷反正也用不上这里储备粮,便在青黄不接之时以高价倒卖一手,等秋收过后,再以低廉的价格籴入新粮补齐。
但有些有背景的官员更过分、更胆大。
他们把新米卖光以后也不补齐,然后年年收上赋税年年卖光,等到储备年限再上奏朝廷请求以陈米的价格粜出,以陈米的价格把钱上交朝廷即可,从中靠差价就能赚个盆满钵满。
而元敏专门提到的渭州即是陇西郡,这里有一个重要的粮仓,虽然渭州本身是产粮重地,但收上去的租庸调其实并没有六十万石,主要是它身为河湟地区的大后方,所以被当作河湟地区的后勤重地。
河湟地区也就是后世的青海东部和甘肃南部,一部分属于吐谷浑,一部是凉州治下的鄯州、廓州、洮州、河州、兰州,前面三个州都与吐谷浑接壤,是大隋防御吐谷浑的第一道战线,而河州和兰州则是第二道战线,朝廷为了战备需要,便准备在这里兴建一个大粮仓,但考虑到河湟五州离吐谷浑太近,为安全起见,便将这个战备粮仓建在了渭州,不仅囤积渭州百姓上交的赋税,连河湟上交的赋税也陈放在这里。
可是从建国以来,这个大粮仓就没有发挥过作用,哪怕是关中发生大旱灾的时候也没有,因为从这儿到关中直线距离虽然比较近,可是干旱发生时,渭水通不了粮船,如果走陆路运去关中,还不如从中原漕运有效率。
于是背景大的渭州刺史元善便采取了卖光也不补齐的手段。而剩下的五万石也是为了应对检查所用,若非如此,早就卖得一石不剩了。
却不想,夜路走多终于闯到鬼。
朝廷这次要把渭州仓六十万石一律搬光,五十五万石的巨大亏空若是补不上,或是在补亏空过程被朝廷发现,元善被砍肯定是避免不了,但此事非他一人能够完成,还涉及到渭州上下官员,而负责倒卖的,则是元家商队。
元善或许不会供出元家商队,但其他官员能不供吗?而供的结果就是整个元氏家族遭殃,要是再查出粮食是卖给吐谷浑,那后果更要严重百倍。为今之计,也只有天下第一粮商能够帮元家度过这个难关了。
独孤顺沉思片刻,缓缓的说道:“独孤家有的是粮食,而且全部是上好的江南稻米。关键是你们元家可以在短时间内,神不知鬼不晓的运到渭州吗?”
“运输之事还得请世伯用贵府船队帮忙!”元敏苦笑一声,说道:“若是世伯愿意帮我元家度过这次难关,我们不仅以市价购买这五十五万石粮食,还将买下贵府粮店,价钱的话,在世伯所说的基础上额外加三成,以酬贵府之恩。”
独孤顺顿时哭笑不得,他都想降三成了,谁想到元家为了寻求独孤家的帮助,主动加上三成。沉吟半晌,冠冕堂皇的说道:“关陇三派已经达成同气连枝的共识,大家现在就是一家人。元家如今遇到困难、需要帮助,我独孤家义不容辞。贤侄回去告诉元胄贤弟:就说咱们还是以之前的价格交易吧,至于这三成酬谢,休要多提,否则便是不当独孤家是一家人。”
元敏原以为独孤顺会落井下石、借机加价,不料独孤顺这般仗义,令他心中感激万分,他上前深施一礼:“多谢世伯仗义相助,小侄一定如实将原话告诉家主。”
“那就这样吧。”独孤顺微微一笑:“我今晚就让人把粮食送去渭州。不过最近风声紧,且时间紧凑,单靠我独孤家船队,不仅容易惹人生疑,也怕贻误交粮日程,所以你们最好也派出一支船队协助。”
元敏拱手询问:“世伯,但不知元家船队要去何处装船?”
独孤顺说道:“让你们家的船队开到盩厔县郭家码头。”
元敏心中叹为观止,本以为独孤家的粮仓近在京城东边,谁想到会远在西边的盩厔,这中间足足隔了两个县,而且以什么郭家掩饰,独孤家的谨慎可见一斑,再度拱手道:“小侄知道了,这就回去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