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荫之下,悠闲地坐着一个娇小的女人。
她头上斜斜戴着一顶小巧的礼帽,穿着纯白的小洋裙,两条苍白柔弱的腿轻轻搭在碧绿的草叶上,手里捧着一本书。
远远望去,宁静而惬意,像是不谙世事的天真少女外出踏青,躺在树下遮阳。
陈律的胸膛用力起伏着,却生不出一点挪动的力气。
久违的阳光毫不吝啬地洒在他的肩头,刺得眼睛微微酸涩,连空气中都充斥着自由的味道,让他眷恋。
朱珠合上书,封面上是烫金的《马太福音》,她主动走向陈律,声音如同蜜糖,粘稠甜腻。
陈律就像是误食了蜂蜜的蚂蚁,被这有毒的糖果粘在原地,动弹不得。
“耶稣拿起饼来,祝福,就擘开,递给门徒,说:‘你们拿着吃,这是我的身体’;又拿起杯来,祝谢了,递给他们,说:‘你们都喝这个;因为这是我立约的血,为多人流出来,使罪得赦。’”
她雾蒙蒙的眼尾微微挑着,抬头仰视着陈律,一如悲悯的救世主,叹气着问,“陈戒,你犯了什么罪?”
陈律喉头堵塞,像是胸口被塞了一大团棉絮,那些过去一一铺展开来,让他再也无法逃避、无法忽视那些不堪的过去、
——那些被迷雾般笼罩的曾经突然无比清晰起来,陈戒的脸、手、身体的温度、说话的声调历历在目,鲜明得仿佛在昨天一样。
——那天,他本来能救下他的。
他被人推出去的时候,他就在身边,或许伸手拉一把,结局就会不同。
可他不知道怎么了,心中的恶念在一瞬间猛然爆发,占据了他的身体、支配着他的理智,告诉他,不要动。
只要一秒钟就好了。
他并非被陈戒的死触动、从此转了性,开始救济世人。
他是在赎罪。
用他的肉、他的血、他的身体、他的名。
陈律突然捂住自己的脑袋,用力蹲了下来。
一米九的高大男人,即使蜷缩着也很有分量,那宽阔的肩背微微耸着,略刺的发根根根冲天,而他双手捧着自己的脑袋,深深弯起身体,将头埋在双膝间。
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短暂地逃避现实,做一回“陈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