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紧攥的袖子被人决绝又轻柔地抽去后,床垫倏尔一轻。
朱珠顺势翻了个身,长腿嚣张地一抬,顺势霸占了大半个床垫,唇角掖着甜甜的笑,像是做了一个美梦似的。
由于白日刚死了一批人,长公主府格外寂静,连一丝人气都没有。
仿佛一切都是隐匿在黑暗中的一幅画,黢黑的门洞如野兽张开的巨口,深而缓地呼吸着。
“容儿!”
容烨看到容母闪烁的泪眼,想起自己看到她眼角的皱纹、略略佝偻的脊背,心底就不由得漫上一股钝钝的酸楚。
像是拿着并不锋利的矛头,一下下戳着他的心窝。
既愧疚,又心疼。
娘为了生下他,抛弃了官家小姐的身份,风餐露宿、东躲西藏。
而令她吃尽苦头的人,却好好坐镇天底下最富贵的宫殿,享用着他爹打下的一切。
——他的女儿,亦是袭成了他如出一辙的狠毒心肠,肆意践踏着他、和万万个和他同一命运的可怜人。
凭什么他们生来高贵、应有尽有,却仍旧贪婪歹毒,不会反思?
这一刻,容烨双眸紧闭,诞生了一个可怕的念头:凭什么他要一直跪在她跟前?
若她没了长公主的身份,若她成了丧家之犬,她还能那样高傲、对他呼来喝去吗?
“娘,我要跟你们一块儿走。”
容烨问,“最快能什么时候安排?”
“当真?”
容母激动得手都在抖,尽管不知道为何容烨只过了一天就改变主意,但她仍旧飞快地低声道:“明天即可!”
“好。”容烨点点头。
明天过后,再见,他们就是敌人了。
天边露出一线鱼肚白,容烨带着满身寒气回到房内,伸出冰冷的食指,沿着女人恬静的睡颜慢慢勾勒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