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的半个月,贺暨偶尔会来凌藻宫给景聆送东西,时诩也日日都跪在明华殿前求见贺暨,但贺暨始终没有召见他。
直到十月的最后一天,时诩终于等来了贺暨的传召。
时诩从青石板上站起,拖着跪得发软的小腿,跌跌撞撞地进了明华宫。十月末的剑阳已经转凉,但午后的太阳依旧炽烈,时诩脸色通红,额角全是汗珠。
他在殿门外停下,从怀里掏出景聆的帕子,但又舍不得用,最后还是扯着袖口往脸上擦了一把。
贺暨坐在书桌后面,一如往常,看了时诩一眼后,又迅速垂下了眸子。
时诩向贺暨行礼后,贺暨率先开了口:“武安侯日日跪在明华殿前,所为何事?”
时诩弓下身子,拱手道:“皇上,臣自十四岁跟随父兄征战,十六岁亲自挂帅,到如今,已过十年有余。从小父兄对我的教导便是忠君爱国,父兄逝世后,臣继承父兄遗志,御外敌,治内乱,如今大魏在皇上的治理下海晏河清,四海升平,臣与父兄的愿望,都已经得以实现。”
“臣是武将,没有治世之能,臣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使命,所以……”时诩将那半块虎符从袖口中掏出,“这半块虎符,是时候交还给陛下了。”
时诩缓缓抬起头,迈着沉重的步子,捧着那还带着自己体温的虎符走到了贺暨面前,正声道:“臣恳请卸下朝中职务,容臣解甲归田。”
贺暨神色微动,他从楠木桌后站起,徐缓地走到时诩身侧,抬起手轻轻碰了碰时诩掌心中的虎符。
“武安侯劳苦功高,何出此言?”贺暨的语气十分淡漠。
时诩顿时感觉手里的虎符有了千斤之重,他将腰佝得更低,“大魏如今太平祥和,已经没有臣的用武之地,也并不希望还有用武之地。”
贺暨眼眸微垂,手不停地抚摸着虎符上的纹路,他道:“孟夫子云:‘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如今的满丘虽然已经北迁,但朕难保他们不会对大魏再起敌意,届时若武安侯不在,朕又该派谁迎敌呢?”
时诩道:“江山代有才人出,大魏永远不会缺少为国尽忠的武将,臣已是无用之人,占着两千石的官位却无作为,臣心愧疚至极,如果皇上还念着与臣的君臣之情,就该放臣远去,免得臣在剑阳羞愧到死。”
明华宫中再次陷入了静默,屋外的阳光忽然被黑云遮盖,天上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时诩举着虎符的双手已经发酸,站在大明宫中的每一刻,他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利刃刺进了他的心里。
他不知道贺暨究竟还在犹豫什么。
突然,时诩手上一轻,他抬眼看去,那半块虎符已经落入了贺暨手中。
屋外的风越吹越大,像是越过了墙壁吹到了时诩的身上,他感觉自己的后背上浸染了一阵恶寒。
接下来呢,接下来贺暨会做什么?
他会杀掉自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