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神卷起祂霞色的旌旗,黑夜女神正待铺开祂黑色的裙摆,炊烟开始在这个北方小镇袅袅升起。
亚当正在往一条三文鱼肚子里装香草和甜橙片,本来这对热情淳朴的夫妻说什么也不愿让客人帮忙,但最终还是为神父先生“一日不作,一日不餐”的肃穆信条所折服,于是便分了一份活计给祂,与此同时,女主人正在咚咚咚地把番茄和甜椒剁成酱,男主人正在腌一条羊腿。
又在鱼嘴里塞了一小撮香草之后,亚当终于确定这条鱼的容量已经达到极限了,祂尝了尝多出来的甜橙,出乎意料的甜。抹完最后一点酱料的桑尼转过脸来看祂,一脸得意:“怎么样?这可是被神灵和天使祝福过的水果!”
“很美味,没想到极寒之地也能长出这么甜美的作物。”亚当顿了顿,“您刚刚说神灵和天使……?”
“噢,当然是伟大的隐匿贤者和红天使了!”桑尼一脸虔诚地说,“那两位大人不知道使用了什么神力,反正某几片土地的天气变得异常温暖,即便是在南边的蔬菜水果都能长出来咧!进镇子的时候你应该远远儿地看到几个特别大的圆顶帐篷了吧?那里头就是被两位大人降下恩泽的土地,我们管那儿叫……”
“大棚。”女主人插话的同时,亚当也用极轻的声音说道。
“哎对,大棚!但说真的,我还以为会有一个更厉害的名字呢。”桑尼将羊腿搁在一旁,开始在烤盘里铺盐巴,“嗯,我没有不敬的意思,但‘大棚’听上去很像挤奶或者喂猪的地方。”
“哎呀,牛奶和猪肉也好,蔬菜和水果也好,归根到底都是填饱肚子的东西——我倒觉得这个名字很贴切呢。”
“哈哈,说的也是。赞美隐匿贤者!”男人从衣领里扯出黄铜的窥秘之眼吊坠,拍在心口按了按,“当然,也感谢红天使!”
“你们每年都是这样吗?”
鼓鼓囊囊的鱼被放上铺着盐的烤盘,一层层盐巴抹上它泛着橙香和草香的身躯,不久后它将在烈焰的炙烤下重焕新生,成为一道别具风味的盐烤鱼——即便一年只在盛大节日做这么一次,但对于平民来说已经足够奢侈,甚至足够摆上某些小贵族的餐桌。
“抱歉,您说什么?”
“不,没什么。”
这对夫妻不会知道,这片极寒之地的人们不会知道,在同一时间,还有许多跟他们身份相当的人在这个鼎盛之国苟延残喘地活着,即便出生在更温暖的地带,这般丰盛的菜肴也无缘以庆贺之名摆上他们的餐桌。他们的冷暖亦被正在欢度节日的领主视若无物——只有当交税日临近的时候,贵族老爷们才会纡尊降贵地看他们一眼,而其余时间他们都在遗忘中挣扎,“生活”一词被日以继夜的劳作消磨掉了红润的气色和丰满的肌肉,只剩下名为“生存”的骷髅,枯瘦如柴的骷髅。
祂想起鸟语花香的伊甸园,在袅袅茶香中的谈话。
“那什么样的神明才是很棒的神明呢?”
祂说,你觉得呢?
“大概就是,让信徒觉得信仰我是一件幸福而幸运的事情吧。”
透特几乎是脱口而出。如今的神明一定会对祂的观点嗤之以鼻:脆弱短暂的人类的感受怎么配成为衡量神明的尺子?生杀予夺皆为神恩,人类光是能匍匐在神明脚下就该感恩戴德。
在众神纪元,人是蝼蚁,是秸秆,是尘埃;在隐者故国,人是土壤,是基石,是所有功绩的起始和归宿——即便旧日文明身死魂消,故国的教诲却在祂身上生根发芽,茁壮成长。
“你会成为一个很棒的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