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之前,我沉迷于自己的过错,无时无刻不在惭愧着,在自责着,几乎迷失在泥沼之中,整个人完全魔怔了,所以才会一败涂地。而在中山陵这些天里,繁重的碑拓劳动把我多余的想法全都驱散一空,压榨得没有机会发愁。
以前我看文章,说城里有些年轻人娇生惯养,这不吃那不吃,送到农村待了一个月,什么臭毛病都好了。其实我的情况,和这个是很像的,治愈我的不是什么灵丹妙药,而是忙碌——说白了,就是让我没工夫瞎想。事实上很多事情,你不去上心纠结,它才会显出意义来。不是忘记,不是逃避,而是暂时地退开一步,让头脑恢复清明。只要我想明白这点,心魔自然消除,就不会再困足其中了。
南京不愧是古都,紫金王气不仅能养玉、养壶,还能养人。紫金山中的这几次拓碑,把我的心中阴霾一揭而空,整个人胸口晴空万里,舒心极了。
“现在连绢画都能用碳-14检测了?”我疑惑道。《清明上河图》是绢画,无所谓生死,不是生物体,怎么能应用这种技术呢?
药不然道:“原来是不能,不过现在技术上可以做到了,郑教授一直就在搞这个。你想啊,虽然绢织品不是生物,但绢是由蚕丝织成,而蚕从吐丝茧成到死亡的生命周期非常短。因此蚕丝产生的年份,基本等同于蚕生存的年份,也就等同于制成画绢的年份。”
“现在能精确到多少年?”
“原来这种办法只能检测几万年到十几万年的,现在的话,运气好精确到五百年内左右。”
“呼,那够了。”
宋徽宗是1100年登基,而王世贞造假《清明上河图》的时间不会早于1526年。前后差着四百年,勉强够着碳-14的应用极限了。事实上,根本不用计算这四百年,只要看这两本《清明上河图》到底哪个年代在前,哪个年代在后,一切疑问自然迎刃而解。
药不然冷笑道:“可惜碳-14不是无损检测,必须要提取样品,得从画上截下一片,还得是画心部分。百瑞莲这次可真是豁出去了,连他们的《清明上河图》都舍得伤,就看故宫敢不敢接招了。”
我听药不然这么一说,立刻意识到五脉这次麻烦大了。百瑞莲手里头的是赝品,他们舍得剪一片下来,故宫哪可能会接收这种检测方式啊?但碳-14检测又是目前最公正的手段,故宫如果不接受,在舆论眼里就是心虚。
答应与否,都会陷入两难境地。
果然,药不然告诉我,故宫对这个要求一直保持沉默,但舆论已经哗然。境内报纸还好,被刘一鸣用关系压制住,但境外的媒体已经长篇累牍地质疑故宫藏本的真实性了。我捅出的那几段新闻炒得尤其火热,甚至还有记者撰文,声称《清明上河图》的爆料人已经被拘禁,需要国际营救云云。
我摇摇头,百瑞莲这一拳是又稳又狠,真是把五脉给逼到墙角了。
其实我一直有疑问。如果故宫的是真品,坦然拿出去与香港的赝品打擂台就是了,刘老爷子何必宁可顶住巨大压力,来等我找出反制对手的底牌?
难道说故宫藏品是假的?
我想到这时一哆嗦,但几天的碑拓不是白干的,我很快就回过神来。刘老爷子已经明确告诉我了,故宫的是真品,那么我就不该怀疑他。信人不疑,我要找的是底牌,其他的事情暂时不考虑。
药不然把着方向盘,侧头笑道:“哟,我还以为你听了这消息,又得来一番痛心疾首呢,看来恢复得不错嘛。”
我冷着脸道:“哼,烟烟怎么样?”
“哦,烟烟还没出来,但我已经把看守所的人打点了一圈,她吃不了苦,放心吧。”
“戴鹤轩呢?我记得你不是说过要显显你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