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寻找鉴定《清明上河图》的关键 · 五

作者:马伯庸 加入书签推荐本书

“可是强扭的瓜不甜,你对我已经怀恨在心,我收你在门下,岂不是给自己造一个大麻烦?”

我抬起手指:“那么换个说法。我入你门下,推广黄帝内功,如何?我是破获佛头大案的主角,五脉许家唯一的传人,全国皆知的打假英雄,这些头衔,换回一个黄烟烟,难道还不够么?“

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跟戴鹤轩这种利欲熏心的家伙,没法谈道德,那么就聊聊好处。以我如今在国内的知名度,如果参与黄帝内功的推广,那对他的影响力绝对是一大提振。我不信这个精于算计的家伙不动心。

戴鹤轩眼珠骨碌碌地转了几圈,在心里权衡着利弊。药不然急忙一搀我的胳膊:“许愿你疯了!签什么卖身契。烟烟那边我有办法,实在不行,咱们有的是手段让戴鹤轩告饶!”我看他目露凶光,想到他身上还揣着一把枪,连忙把他拽开:“那种事情,我是不会做的。”

“你不做,我去做总可以吧!反正你是白的,我是黑的!”药不然大吼。

“不行。”我断然否定。药不然瞪着我,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我倒忘了,你变回原来的你,把原来的迂腐也变回来了。”我露出一丝苦笑和自嘲:“如果我真的和原来一样迂腐,现在就不会和你联手了。”

和老朝奉联手,是我最不情愿的一个选择,几乎已经突破了我的原则。如果现在我再次顺从药不然的想法,我害怕自己以后习惯成了自然,每次碰到两难时都妥协放弃,原则底线就会被一次又一次洞穿,乃至荡然无存。那这样的我,和老朝奉又有什么区别?

我们两个瞪着眼睛对峙了半天,那边戴鹤轩终于开口道:“很好,我给你准备一份合同,你把它签了,咱们两件事都好说。”

陆费墀和毕沅、毕泷兄弟的钤印题跋我都在照片上见过,知道戴鹤轩这个传承的次序所言不虚。

戴鹤轩说到这里,语气稍微停顿了一下:“戴熙当晚回来,神色有些古怪。他儿子戴以恒也是位丹青名家,问他有没有看到《清明上河图》。戴熙说了一句奇怪的话,‘张择端灿然杰作,惜乎不全。’”

我和药不然听到这一句,齐声问道:“什么惜乎不全?”

戴鹤轩又慢慢呷了一口茶,扫了我们一眼:“自然是惜乎《清明上河图》画卷不全。故宫所藏,只是残本,缺了一截,故而我家先祖有此一叹。”

这一句话说出来,我顿时觉得脑袋一晕,觉得脑子被极多的信息量一下子冲垮了。先前我也想过《清明上河图》的秘密到底是什么,比如画风、用笔、运墨或者某一处细节隐藏着暗号什么的,却从来没想过,流传了这么多年的名画,居然不是全本?!

我飞快地在脑海里回想它的相关数据,故宫本的《清明上河图》宽24.8厘米,长528厘米,绢本,两侧都被仔细装裱过,看不出有残缺截断的痕迹。历代笔记著述里,也从未提及它是残卷,戴熙这个观点,可真有点石破天惊。

“那么,戴熙为什么这么说呢?有什么凭据吗?”我问。

戴鹤轩摇摇头:“戴以恒当时也是这么问的,可是戴熙却没回答,反而把他喝退。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清明上河图》是天子亲自收录进《石渠宝笈三编》的珍品,谁敢多嘴非议?他说短了一截,万一让皇帝听见,让他去把画补全,那可怎么办?”

这倒是真的,道光朝的文字狱虽没有乾隆朝那么严厉,但这些文人早被杀没了胆魄,噤若寒蝉,哪敢胡乱说话。

戴鹤轩继续道:“当天晚上,戴熙独自一个人在书房写了幅字帖,写完以后,便把它收藏起来,从不公开示人——对了,就是跟他另外一件珍藏大齐通宝搁在一起。”

我有些不甘心:“那幅字帖里写的什么?有没有提到《清明上河图》的残本?”

“都说了从不公开示人了,别说外人,连他儿子戴以恒都没看见过。戴以恒在他的《醉苏斋笔记》里特意写了这段轶事,说他父亲把这副字帖藏得很紧,还告诫家里人说,除非《清明上河图》真相得白,才许戴家后世子孙公开此帖。戴以恒推测,自己父亲可能曾亲眼见过《清明上河图》的残本,与故宫本进行对照后,终于确定真本不全。戴熙是一位丹青名家,他发现这等秘密又不敢说,简直如鲠在喉不吐不快,于是便把这个发现写在字帖里,留待后证。”

我大概能猜到戴熙的心理活动,这是一种很典型的文人小心思——胆小怕事,却又爱惜自己名声。他写了字帖秘而不发,等到别人站出来证明《清明上河图》确实是残本,戴家子孙便可以公开此帖,证明戴熙才是这个秘密的第一发现人,既安全又青史留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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