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是夜深了,早已打发走丫鬟的妇人亲自收拾碗筷,准备休息。而罗毅成,也该回到他自己的院子里头了。
罗毅成也正要起身帮忙收拾的时候,妇人却是有些神色犹豫地道:“儿啊!其实有些话,我本想晚些再对你说。但今天难得娘亲真心高兴,如果不趁这个机会把话说了,我怕往后就再难开口。”
罗毅成率直道:“娘亲有话对孩儿说,尽管开口便是,何须忌讳什么!”
妇人一边叠起空盘子,一边柔声道:“娘亲知道你在这个家里透不过气,别人说你沉默寡言、脾气好,娘亲也觉得你是真的好,是那种为了不给娘亲惹麻烦,就忍气吞声的好。”
说着,妇人又不禁有些抽噎了,“娘亲是真的没用,你小时候,看着你被人欺负,我这当娘亲的也不敢替你出头。事后还得领着你,去给别人磕头赔罪,没给你留丁点自尊。娘亲是真的……”
罗毅成的眼眶也红了,他仍下手上的筷子,用带着祈求的眼神望着妇人,“我不是说了吗?这是以前的事,我忘了,不要再提了好吗?而且……就算有错,也不会是娘亲您的错,是东院子那些人!”
“娘亲您只是不想让我不知道在哪一天,被那些人给活活打死,才不得不去求那些人放我一条生路,您怎么会有错?”
忘了?说得这么明白,当然不会忘。罗毅成深刻记得,在他母亲失宠后,直到他被发现拥有修炼潜质之前的日子,是多么的让人刻骨铭心!
但在那之后,罗毅成一次次告诉自己,他真的忘了!在他有能力去记起这些事,并为此做些什么的时候,他真的忘了!
妇人抽噎声过后,竟破天荒的不是嚎啕大哭,而是一抹眼泪,语重心长地道:“阿成,我知道娘亲没白疼你。也很希望每天能瞧见你的身影,就像你小时候在娘亲身边打转那样!可你真的,不能再留在罗家了!娘亲怎能忍心看你每天强颜欢笑,心事重重的模样?”
“娘,这是哪有的事?您是不是累了?您还是别想这么多了,这些就交给孩儿了,您赶紧休息去吧!”罗毅成下意识地便是回以强颜欢笑。
妇人坚定地摇头道:“儿啊!听娘亲一句劝,去你想去的地方,做你想做的事情!别留在这个不属于你的地方,别让这里的人,把你给毁了!”
其实,罗毅成并非没有意动,但这得有个前提,“只要娘亲愿意跟孩儿……”
罗毅成的话还未说完,妇人就已经正色打断道:“娘亲不走,娘亲也说过,永远不愿成为你的包袱。况且,二十年了,娘亲已经完全适应这里的生活了。你说一时之间要转换环境,娘亲可不比你这些年轻人。”
罗毅成痛心扼腕地道:“我怎么能留下您孤零零的一个人?以前是我没能力,但现在他们可不敢找我麻烦。有我在您身边,至少可以让您无忧无灾……”
妇人前所未有地冷静道:“如果你继续留下,他们总会找到机会的,娘亲这二十年可没白活。”
“这……您先给孩儿几天时间,好好考虑一下!”
春寒冻肤,夜凉如水,门户紧闭的屋内,在烛火摇曳下,似乎不止有苦心劝慰,还有着罕见的争吵声。
最终,锦缎青年夺门而出,在走出两步后,其实已经心中万般后悔,不应加重语气说话。可又到底是年轻人,即使十次有九次愿意真心认错,可总归会有那么一次,撞向南墙。
罗毅成孑然一身地走了,翻出了这高墙大院,走在了披星戴月之下。
妇人却是擦去泪痕后的欣慰,为人父母的,便是注定要看着孩子的背影,看着他们越来越大,越走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