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长暮回到内卫司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他还没走到廨房门口,便听到不远处传来高一声低一声的说笑声。
他诧异的挑了下眉,举步走到那间廨房外。
廨房的门大敞着,灯火在墙上投下琉璃般的光彩。
韩长暮站在暗影中,望着廨房里热闹喧嚣的人们。
食案上摆了十来个碟子,饭食有荤有素,琳琅满目,香气混合着腾腾热气,袅袅四散。
地上歪七扭八的躺了五六个酒坛子,坛子上写了杏花微雨四个字。
这酒名叫“杏花微雨”,是西市上一家胡店所酿,名字风雅,酒香也别具一格,极受长安城中达官显贵们的追捧,且这酒每日只酿三坛,地上扔的这么些酒坛子,可够难买的。
韩长暮抽了抽嘴角,可真没少喝,喝得还都是好酒。
包骋俨然喝的有些多了,脸颊通红,双眼迷离,舌头发硬,嘟嘟囔囔的说不清楚话:“可,可算是,考完了,阿杳,你,你是不知道,那鸽子笼里简直,简直不是人待的。”
姚杳喝的也不少,绯红的脸颊给她平添了几分娇艳和温婉,她清凌凌的一笑:“行了吧你,有生之年你也是进过贡院,考过省试的了,哪怕是混个同进士,你也不虚此生了。”
孙英似乎没有喝多少酒,但是眼睛已经有些红了,神思还算清醒,挑了一竹箸豆腐丝,边吃边说:“包公子,你若是省试榜上有名,再殿试点了进士,你就正经的入了士,还可以娶一个高门贵女,你是前途可期啊。”
包骋连连摇头,竹箸点着自己的鼻尖儿,嗤的自嘲一笑:“就我这样的,还进士,近视眼儿吧我,高门贵女才看不上我这个丑样子呢。”
韩长暮站在暗影里连连点头,算他还有些自知之明。
姚杳扑哧一笑,偏着头左看看右看看:“你还别说,你戴上眼镜儿跟文人也沾不上边儿,还是斯文败类。”
包骋嘁了一声,不以为意的笑了:“败不败类的无所谓,只要斯文就够了。”
孙英笑的前仰后合,一口酒喷了出来。
姚杳笑了两声,若有所思的望了望门外的暗影,见那里是始终没有动静,她也就没有出声,只接着如常吃喝说笑。
韩长暮在门外看了片刻,背负着手慢慢走回了相隔不远的,自己的那间廨房。
他抄起一本书,慢慢的翻页,心却静不下来,目光始终游离在书页之外,心里有个声音在叫嚣。
他伸手按了按额角,连灌了几盏冷茶下去,心才算安定了下来。
门外忽的传来似有若无的脚步声,听来格外的熟悉,他勾了勾唇,抿出一抹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