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阳西沉,夜幕初上,烛台闪亮,绰绰有光。
侍卫沏上来两碗茶,柴绍抬手一请,说道:“萧学士,来,润润嗓,与突厥的终战,愿闻其详。”
萧之藏并不端饮,只摩挲着碗沿儿,侧头问道:“霍公,您还记得去秋在两仪殿廷议时,陛下对于突厥人的明喻吗?”
“嗯,记得,陛下说,‘突厥可汗虽然贵为人君,却是人面兽心——你羸弱,便是他的盘中餐;你强大,则他为你的牧羊犬。’”
“对,”萧之藏目光熠熠,“陛下高屋建瓴,对于突厥人的见地一针见血!”
“我还记得,陛下说过,”柴绍摸着短髭,回忆道,“大唐与突厥,迟早有一场生死攸关的决战,但却不是现在……”
“国力使然!”萧之藏接过话来,声音铿锵。
柴绍嘴角紧绷,一边皱眉颔首,一边怏怏说道:“哎,正因为如此,陛下才说,现在咱们对突厥人‘贿之以货,啖之以利,不过是权宜之计’啊!”
“这便是陛下的苦衷了,”萧之藏也怅然叹道,“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那,依你之见,这场终战,会到什么时候爆发呢?”柴绍话峰一转,径直问道。
“待大唐一统山河,四海升平之时!”回答得掷地有声。
“一统山河……四海升平……”柴绍揣摩着,回味着,目光沉沉,如系千钧。
一年前,在长安两仪殿议事的情景浮现眼前,群臣的争论辩驳如在耳畔,自己的慷慨陈辞情发于衷,时至今日,柴绍仍然能够感受到大殿里那一刻的汹涌激流……
“霍公——”萧之藏的声音把柴绍的思绪拉了回来,“正因为如此,我才认为,与突厥之大战,宜迟不宜早啊!”
“嗯”了一声之后,柴绍不无惆怅地说道,“可眼下,大唐周边豪强林立,虎狼猖狂,就算是梁贼的老巢也还没拿下,要’一统山河,四海升平’,谈何容易?要等到何年何月呀?”
“人心所向,则指日可待;人心各异,则遥遥无期,”萧之藏淡淡地应道。
“人心?”
“对,人心,”萧之藏委委道来,“隋末大乱之后,人心厌战,无不思安呐!百姓都很怀念文帝的宽简,而痛恨炀帝的暴虐;陛下以文帝为训,颇有开皇之风,天下苍生无不引颈企望,渴求太平治世再次降临,这便是我朝越战越勇,越战越强的原因所在!由此而言,不论是薛仁杲、刘武周、梁师都之徒,还是王世充、窦建德、萧铣之辈,不过是今世的过客而已,唯有大唐,以人心为山河,必能名垂青史!”
“讲得好啊,”柴绍抚掌赞道,“此辈都是今世的过客,大唐才是来世的主宰!”
“呃,霍公,想必您读过《汉书》吧?”萧之藏语调平缓,微微一笑。
“是的,早年在国子学时曾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