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忍一时,我忍一时,如此隐忍下去,天下都让魏忠贤拿去了。”刘敬拉先走到茶几旁,翻开两个茶杯,提起茶壶来倒茶。
他意示郑恒舟过来坐下,推了杯茶给他。
自己吹了吹早已冷掉的茶,喝了一口,问道:“恒舟,我一直以来就只在你们面前出一张嘴,评论朝政,却始终毫无作为,只想明哲保身。其实你心里很不以为然,是吧?”
郑恒舟道:“不在其位,不掌其事。大人担任保定巡抚,勤政爱民,份内之事毫不懈怠。朝廷中央的事情,那也不是大人管得了的。”
刘敬先摇头道:“左、杨两位大人数次欲举荐我进入兵部任职,是我一直推辞不就。我甘于当个地方官,就是为了不要去淌那些混水。我整天嘴里大放厥词,但在有机会时,却又不敢下去改变什么。我自许清流,其实懦弱得紧。”
郑恒舟不知能说什么,只道:“大人......”
刘敬先摇手,说道:“平心而论,东林党中当然有不少高风亮节之士。但是朝中数十年来纷纷扰扰,东林党人也须付很大的责任。”
所谓东林党,起源于万历三十二年,因得罪神宗遭到革职的吏部郎中顾宪成于无锡重修东林书院,与高攀龙等人开课讲学,评击时政,主张开放言路,实施改革,获得广大的支持,同时也遭到部分朝臣与宦官的反对。
反对朝臣依地缘关系又组成浙党、宣党、昆党等党派,联合起来与东林党对立,自此开启长达数十年的结党斗争,史称东林党争。
各党朝臣每每利用主持京察的机会铲除异己,京察便是官员考察制度。浙党之人主持京察,就会趁机开革东林党人,反之亦然。
万历年间,各党朝臣就这样革来革去,斗得不亦乐乎。加上神宗为了欲册封郑贵妃之子为太子遭到群臣阻扰之事,愤而怠政,竟然三十年不肯上朝,有些朝臣甚至从来不曾见过皇上一面,中央地方官员出缺也不补人,边疆战事吃紧也不增援,导致万历年间朝庭空虚,无人主事,就此种下明朝灭亡的祸根。
光宗继位后,对内重用东林党人振兴朝政,对外启用熊廷弼纾缓战情,终于让明室的困境稍得疏解。
可惜光宗一生活在其父阴影之下,三十九岁方得登基。身获自由后,立即收下八名美女,纵欲发泄,不久便即病倒。之后又吃了太监的泻药、朝臣的红丸,终于暴毙而亡。
天启帝初登大宝,力图振作,同样重用东林党人。
然而东林党人却不自爱,持续恶斗他党,争夺官位,弄到天启心生不耐,懒得处理政务,导致魏忠贤趁机干政。
他联合浙党等所有与东林党不合的朝臣组成阉党,处处打压东林党人。
如今杨涟与左光斗因弹劾魏忠贤被捕入狱,东林党人人自危,纷纷收起之前的气燄,上朝时安静无声。说什么高风亮节,只怕都在结党斗争中化为乌有。
刘敬先继续说道:“我一直排斥结党议政,是因为这些年来,朝臣们结党根本不是为了议政,而是为了争夺权力与官位。要说阉党可恨,其实有不少人是让东林党斗得走投无路这才投靠魏忠贤。好比说阮大铖,本来还亲东林党,要不是去年南星在京察中阻他升迁,他又何必去跟阉党的人混在一块儿?真说起来,若非阉党诸臣与宦官挂钩,惹人反感,其实东林党与阉党也没有多大差别。”
郑恒舟皱眉道:“大人这么说虽然有理,然而纵观时事,过去这些年里,只要皇上重用东林党人,朝政便有起色。我想东林党还是有其长处的。”
刘敬先点头:“东林党人长于问政,这点毋庸置疑。想要救国,得靠他们。只不过他们在权力斗争中打滚太久,不少人已经忘却士大夫应有的气节。政治黑暗至此,就算没有党争,只怕也要多年时间才有起色。然而无论如何,朝臣之间集党结社,明争暗斗是一回事。魏忠贤动用东厂威权,巧立罪名,栽赃嫁祸,私刑处置,屈打成招,如此迫害东林党人,总不是个道理。”
“大人所言甚是。”郑恒舟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