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总是有退路。他们都会为她准备柔软的垫子,等待她向后倒去,如果现在她逃出歌剧院,叶利钦祭司不会责怪她,他甚至会帮助她压制舆论,不让任何人失望,等到几个月后,她还可以继续当着塞纳河夜莺和辉光教会使徒,一切都会很简单。
在仿佛真实的窒息感中,费雯丽恍惚地看到记忆在她面前翻开,小小的她站在废弃剧院的舞台上,面对着空无一人的剧场,她的心跳却越来越快,像是有什么情绪要喷薄而出。
意识的黑暗中,被丝线紧紧束缚的人偶开始奋力挣扎,锋利的丝线在她身上勒出一道道伤痕,几乎切断她的手脚,然而无论身上出现了多少伤口,她始终没有停止挣扎。
越来越多的伤痕浮现在她的身体表面,她挣断了手脚,挣断了耳朵,破碎的零件纷纷跌入下方的黑暗,无数情绪在她的面孔上变幻,愤怒,焦虑,恐惧和不理解,所有无处可去的情绪似乎都集中到了火山口,随着她张开嘴——
鲜红的裙摆仿佛玫瑰盛放,聚光灯下,红发的歌唱家缓缓站起身,喉咙间流淌出震撼人心的天籁之音。
很多年前,她在破旧的舞台上放声歌唱,歌声是她倾诉自我的渠道,所以在获得自由后,她依旧想要唱歌。
她曾经渐渐失去了自己的歌声,在成为使徒后,她一度觉得自己已经获得了自由,接着她从叶利钦那里拿回了唱歌的权力,她以为这样就足够了,于是安心地困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完全没有意识到只是把金丝鸟笼变成了黄金屋。
在极致的恐惧中,费雯丽抓紧了胸前的布料,从收紧的咽喉中送出更饱满空灵的高音。
她终于意识到,那么久之后,她依旧在笼子里。
她曾经以为自己有了更多的世界,可哪怕更大的笼子也只是笼子。
她不止是想要唱歌,她想要自由,想要离开所有的囚笼……!
舞台上回荡的歌声越来越高,华丽而灿烂的花腔女高音在音域中不断攀升,观众的情绪仿佛也被带入了激烈的歌声之中,情绪随着一路走高的歌声盘旋上升,当歌声终于从云巅落下,整个演出大厅一时间鸦雀无声。
下一刻,暴雨般的掌声席卷了观众席,所有观众全部都站起身,不顾仪态地为台上的红发女人用力鼓掌。
费雯丽用最后的意志力强撑着向观众致谢,在掌声中回到了后台,接到通知的工作人员早已避让开来,她一路走出了后台,沿着空旷的员工通道走出剧院,终于无法控制虚浮的脚步,在一场不起眼的长椅上坐了下来。
在巴黎街头的喧嚣中,费雯丽闭上眼睛,激荡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忽然一道熟悉的声音在意识中响起。
“恭喜你,非常出色的歌声。”她的导师用柔和的口吻向她道贺,“或许我还应该恭喜你已经完全理解了3阶灯密传,下次见到你时,你应该能够达到第三等阶了。”
如果是其他人道贺,费雯丽不会给出什么反应,但向她道贺的人是导师,她不禁有种被夸奖的雀跃和开心,这不是什么敷衍的“你做得很好”,费雯丽能听得出来,祂不止在恭喜她献上了最高水平的歌声,更多的是在恭喜她终于决定挣脱一直以来关着她的囚笼。
费雯丽忍不住笑了起来,一开始弧度还很小,显得有些僵硬,但渐渐她扬起了嘴角,一个无拘无束、既不优雅也不淑女的笑容绽放在她的脸上,那张精致的面孔仿佛也沾染了生命力,不再显得毫无生气。
“谢谢,尊敬的导师,”费雯丽认认真真地说,“没有您的教导,我不可能克服恐惧,也不会有这次的演出。我会顺利晋升第三等阶的,希望您能够见证我的晋升。”
看到小智障终于能够像同龄人一样开心地笑起来,哪怕叶槭流的情绪仍然有些低落迷茫,也不禁感到一阵欣慰。
他知道费雯丽是在怎么样的环境下长大的,亲眼看着她从毫无自我的物品一步步变成了现在的模样,也知道她一直受困于恐惧和叶利钦的控制,而在听到她挣脱恐惧的歌声之后,他似乎也想清楚了一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