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永甲当即答应,脱了外面的官袍,出了衙门,乘上马,由南门出城。这县城外一派平原,因是春日,故青葱无限,直从脚下延伸至天最远的一线;只有东面那小洼浅泽凹着,上面建了一座方正的小亭子。
“那叫畴亭,”吴仁运一指说,“因箕子在此想出洪范九畴。”
“箕子谏纣王不听,还可隐居逸乐……我……”他朝向叶永甲,半天才舍得说出来:
“我是袁伦的亲信。”
叶永甲十分吃惊。他作为袁伦的爪牙,还能如此不设防备的与他吐露衷肠。
“你不也是推心置腹的待我吗?”吴仁运幽邃的眼睛好像看透了他的心思。
“我初到陈州,袁伦见我颇可利用,把我调到西华。他说西华背倚贾鲁河,河上那时还不太平,故多派了些兵,乃让我去掌兵马重地,以此扼制知府。”
“这些我都知道。”叶永甲仰头看天,夕阳渐至。
“我帮袁伦杀过人,”他的声音不住乱抖,“就因为那人得罪了他,我带人亲手……”
他的表情稍显凝重。“我将他埋进坑里;他喊着‘救命’……喊了三次……他……”
他‘嘶’了一声,眼睛里充满绝望。
“不止一个……还有那个县尉……他是卢德光的人……我骗他杀了人……”
他从马上下来,“我还义正辞严地用律法杀了他……”
他慢慢跪在地上。
“我竟没胆了结自己,我还在想着我的志向!我是罪人、伪君子……”他的脸埋到地上,咬着牙,泪淌不止,滚到耳边;抽泣的低声哭着。每一声如针,扎着叶永甲的心底。
“你是卢德光的人……可我知道,你绝不会像我一样卑鄙,我信你比我高洁……”他的气息逐渐变得平缓。
叶永甲却没有一句话用来回应。他看着夕阳,夕阳正照在清静的畴亭上,悲冷的风声正扫过他们的耳朵——他们此刻真若融为一体。
回城之后,叶永甲在西华睡了一天;他在夜幕之中频频忆起那个使人伤心欲绝的画面,他恐怕知县的绝望有朝一日将成为自己亲身的痛楚,他思前想后,但睡着的很快。
天刚拂晓,叶永甲便和寇中等见了吴知县,吴仁运面容轻松,好像昨日的事从未发生。
“同知大人,你我昨日一会,言语甚欢,方知此地有知我者也。”他笑着说,且一面拿来一枝笔,“此在下相赠之物,以示仁运之心。”
叶永甲接过笔,赶忙致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