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改。希望我再改,剧本这东西,整个思路都连贯的,怎能随随便便就改。就算改了,假如我自己不是百分之百的满意,也很难有灵感。”纪逢脸上现出了深深的疲惫,她看着很心疼,自从认识他以来,她还从未见过他如此疲倦过。平日里纪逢的脾气甚至比何又冬还要温和些许,唯有在文学上执着得像是有千斤力量,便是九头牛也拉他不回。
其实杜思秋之前有看过纪逢正在写的这个剧本,没有大纲,但他给她描述的思路非常清晰,是讲一对饱经风霜的年轻男女在现实面前面临着两难的抉择,经过分分合合,最终听从了自己内心的召唤,一起风雨同舟品读生活真谛的故事。当初纪逢跟她讲了这么个故事的主线,听起来是很平淡的一个故事,后来真正看他写的原稿,才发现,精彩的部分往往都隐藏在细节里面,纪逢写故事,一向擅长如此,他深知该如何去打动他的读者。
“所以何又冬到底有什么不满意的?!”现在她对何又冬的居心充满了质疑,内心的不满脱口而出,纪逢那精致的面孔上毫无疑问打了无数个问号,他忍不住笑道:“秋秋,没想到你也是个有脾气的女孩子。”
杜思秋说完自己也觉得语气有些冲了,怪异得很,忙平静下情绪再解释道:“我是说,你写的剧本明明很吸引人,也没什么不合理之处啊,何又冬有什么必要咄咄逼人呢!”
“他对女主角的选择很是不屑,说风雨同舟太老套了,还不如写个丢下男主角自己出逃的无情无义之女来得新鲜呢。我们为这个争论了很久…外头都传何又冬是个待人谦卑有礼的绅士,在此之前与他有过几次接触,我也觉得他对人是相当和气相当平易近人的,并非胡搅蛮缠之人,如今突然言语刻薄,倒像是我得罪了他一样!”纪逢说完无奈地耸耸肩,自己转身去客厅看杂志,不打算再谈论这件事。
杜思秋却讷讷地坐在饭桌前吃着一碗冷掉了的白米饭,谁说是事出突然呢,何又冬,他讽刺的无情无义之女,不就是她杜思秋么?
他要怎么骂她都认了,做了孽就得自食苦果,但纪逢不是这个局里面的人,他那么纯粹,那么热血,根本不该被别人当做棋子来耍弄的。
第二天,她去见了何又冬,她不知道他在台湾有没有住处,但她知道她在黄颖家附近一定能等到他,而黄颖和她住的同一个小区,这算不算是天赐良机呢。
这天,她如愿以偿地见到他,黄颖不在他身边,只有他自己一个人从地下车库出来。
“何又冬。”她的声音轻得连自己都快听不见了。
阳光在他的车窗玻璃上反射出一线刺眼的光芒,他坐在里面,没有任何言语,没有任何动静,就那么一动不动地盯住她的眼睛,往她的瞳孔里直直地看进去,看得她几乎要逃跑。两个人就是在这静默的对视里,突然看见彼此长久以来的痛苦情绪,她自私逃跑的愧疚,他仿佛遭遇背叛的怨恨,都在这一刻显露无遗。
“你找我有事?”他摇下车窗微笑,笑容与这暖洋洋的早晨格格不入,那是不带一丁点儿温度的。
“你应该知道我是为什么事找你…”
“我不知道!我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他不耐烦地打断了她的话。
杜思秋无可奈何,她今天来找他绝不是为了撒气而撒气,所以不管他如何羞辱她,她除了忍,还是只有忍。“好,我想什么不重要。那你能否尊重一下你的合作者,既然当初选择了让纪逢来当你的编剧,为什么现在要一再刁难他呢!”
听到她这番尽量克制情绪的指责,何又冬突然冰着面孔从车里面走出来,一步步逼近,逼着她后退,退到她无路可退:“我刁难他?”
杜思秋心口一窒,但还是硬着头皮和他较量:“怎么,我哪里说错了,你敢说你没有一点点私心吗,你有什么仇恨直接冲我来啊,大不了我拿命赔你!”一气之下,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讲了什么疯话。她想她的脸色肯定难看极了。
何又冬退后一步,突然倒又笑了起来:“杜思秋,你别把自己想得太重要了,这些年过去,你以为,何又冬还是当初的何又冬么?”
杜思秋抬眼看着眼前这个曾经熟悉而今又陌生得令人惶惑的男人,心里有说不出的难过在猛烈翻涌:“我没说我重要,只是想告诉你,是男人就不要玩这种幼稚的把戏,纪逢…他是我来台湾以后遇到的对我最好的男人,我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他。就算是你,也不行!”杜思秋说完,趁他不留神使劲儿推他一把,把他推了个趔趄,自己方才消了火气转身离开。
何又冬愕然望着她莽撞离去的背影,良久,方才上车离去。
这次不愉快的谈判过后,杜思秋私下里有些后悔,深怕何又冬会被她激得恼羞成怒,反而给纪逢添麻烦。后来才知道自己多虑了,听纪逢说何又冬那边现在不给他施加压力了,审核剧本的事情现在交给其他人去做,他很少再过问这些事。纪逢不多久便完成了创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