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何尝不想,但有的人就有挤门缝儿的本事。”杨博暗讽一句”不过也不敢太过”马上接一句道:“眼看就是年根,转过年就是京察,京官们一个个都像是火烧屁股。”
“这今年不好过啊,”沈默若有所思道。
“惟其乱才可以求其治嘛。”杨博心中警惕道:,老夫不能失了主动,不然又要让这小子,带到爪哇国去了。,便马上另起话头道:“倒是贤弟在内阁日理万机”怎么有空来老哥这小庙了?”
“我呀,是来给博老赔不是来了。”沈默说着站起身”朝杨博深深一躬道:“因为在下行事幼稚,让博老受了不少委屈”真是十分抱歉!”
“哪里哪里”,杨博赶紧扶住,心中却狂呼道:,又来了,又来了,能不能换点新鲜的?,打定主意,不管沈默说什么,自己都要咬定青山不放松”千万不能再上当了。便道:“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了,老夫已经不放在心上了。”
“可是在下放不下啊”,沈默浑然不觉”仍一脸真诚道:“最近睡不着觉,常反思当时的孟浪”便愈发觉着愧疚万分,真好比泰山压顶,要把人压成肉饼。”说着竟把脸神过去道:“要不,您打我两下吧?”
“……”杨博无语了”按说官儿越大谱越大,这沈默却反其道而行之,叫人哭笑不得。他只好连连摆手道:“还是请你饶了我吧,别再给我灌迷魂汤了。”说着正色道:“京中谁不知道,你沈阁老忙得脚不沾地,哪有工夫来我这耍宝。”
“怎么叫耍宝呢?”沈默一脸无奈道:“我是真心来求原谅的。”
“没什么原谅不原谅的”,杨博知道,跟他绕来绕去,弄不好又把自己绕进去了。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我知道你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那在于什么?”沈默依然笑眯眯的问道。
“在于京察!”杨博一字一句道。眼见着京察转弯就到”京城各衙门的官员,全都乱成了一锅粥。但不是表面上那种嘈杂闹哄”相反这些日子衙门里肃静极了,原先上班点卯、爱来不来,来了的也是三五扎堆”凑在一起吹牛皮。现在却全都守规矩极了”每天不等点卯,就早在值〖房〗中正襟危坐了,既不串门,也不交头接耳,不管有事儿没事儿,全都十分忙碌的样子。
但这只是表面现象。京察中,两京官员无论大小,都得上《自陈不职疏》,历数自己不称职的地方,这就是授人以柄,任人宰割啊一一旦负责京察的人想要废了你,连阴招都不用出”就拿你自己所列的罪名废黜了,让你吃了亏还没处喊冤去。有人要问,那我自陈时”不写自己的缺点总成了吧?那就更完蛋了。因为人无完人,除非圣人。所以多多少少都得给自己抹点黑”要是你不舍得,那本身就是一条罪名,曰“狂妄浮躁,。是以官员们的去留荣辱,全在吏部和都察院的大佬们一念之间,这就叫,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说不行就不行,行也不行:,横批“不服不行,。
正因如此,杨博这里才会门庭若市。官场上总能扯上关系,那些要么沾亲带故、要么神通广大能挤上门来的说客,都求着他这能够网开一面,几乎快把他烦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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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默不用担心自己,大学士虽然也要自陈,但三品以上都是由皇帝来决定去留,原本不用买杨博的账。
可在官场上混,除非要做孤臣,否则你就永远不是一个人,而是某个复杂关系网中的一员,不为自己担心,也要为同年、门下考虑啊。
沈默这帮同年,资质绝对是顶尖的,但软肋是登科时间太晚。嘉靖三十五年步入仕途,到今年满打满算才十一年,不必说像沈默这样机缘浩化、蹿升一品的,就说像林润、邹应龙x样,立了大功,升三品右副都御史的”都是凤毛麟角、世所罕见的。大多数的同年”还是正常晋升的…………进步快的,像徐渭,四品国子监祭酒:诸大绶,四品少詹事:孙罐”四品山东巡抚;陶大临四品江西督学:诸大绶,四品福建按察副使,这都是靠了自身的起点高,又有兄弟帮衬,才能达到这种高度。至于更多人”还是在五六品上打转,更不要说他的学生了。
可以说,沈默的弱点在这次京察中暴露无遗。虽然自己是官居一品的内阁大学士”但人脉势力还在成长阶段,没法直面残酷的风雪。像徐阁老、高阁老就不存在这种担忧,高拱的同辈,只要还在朝堂的,都在三品以上,而徐阶的学生都成了部堂高官,京察也动不了他们的筋骨。
而这次京察,内阁和吏部、都察院会商后,已经定下了调子一明年就要改元了”为了树立隆庆朝的新风,必须要狠狠整治一下吏治,所以这次京察绝不能走形式,至少要十去其一!这样光北京,就是三百个名额。
此刻的情形”倒有些像封神演义上,众大佬议定封神榜的样子,灰灰的人数是一定的,你的小弟不倒霉,就是我的倒霉;我的也不想倒霉,那只有他的了。反正总得凑够一定数量的倒霉蛋,才能向老板交差。
沈默现在勉强也算大佬中的一位,无奈却是实力最弱的一个,要是不想办法,自己的那点人脉,非得上榜大半。加上杨博本来就对他恨得牙痒痒,此刻不坑他坑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