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有迹可循,自然就有好事之徒对各家的灵感品头论足,强要分出个强弱高低。
虽然江湖人在具体标准上始终莫衷一是,但大体都以描摹自然天象的灵感为上等,毕竟此等灵感更加贴合大道。
只不过虽然众生皆可见风雨雷电等自然天象,但能从中直指大道而有所成就的修士却属凤毛麟角。据说古之练气士可通过餐风饮露、采霞吞雷等玄奥手段而成莫大神通,可惜此等堪称天授的法门太过艰深凶险,也难怪渐渐式微,以至于几乎断绝了传承。
如今的周天修士,大多选了一条较之更为稳妥可行的道路。譬如佛道等诸多教派往往以经书神像传世,典籍越是庞杂越能包罗万象,神灵越是威能广大就越能使虔诚弟子获得不可思议之领悟,多有凭着一首佛偈、一声棒喝便得道,甚至只是小睡片刻便在梦中修得神灵法身的奇闻怪谈。那些有大毅力大宏愿的超拔之士也多走此道,崇奉的未必是神灵,却一定是某种自身深信不疑、一以贯之的绝强信念。
至于以神兵利器、猛兽毒虫为灵感气象者,大多是靠着长期耳闻目见而自行开悟的寻常路数,因为眼界有限、所悟相对肤浅,很少能成就真正的绝是被吞,倒不如说是被黑蛟寸寸腐蚀击散。
如果说如此危局熊飞白还能勉力支撑,那么白马背上始终空手的黑鸦校尉终于拔刀,就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一柄华丽得耀人眼目的长刀出现在熊飞白面前,没等他彻底看清,那长刀已经飞射而至,刀尖准确无误地狠狠击打在金枪的枪尖之上。
咔嚓!
早已被黑蛟腐蚀过一遍的枪尖立时开裂。
熊飞白这才注意到,不知何时起,原本纵马前冲的他已经被硬生生逼停,宛如一块礁石般立在原地,无数平举金枪的部下正从他两侧高速冲过。
因为他无意识的阻挡,真正能攻击到黑鸦校尉的恒山铁骑少之又少,根本没有发挥出枪阵应有的威力。
熊飞白猛地抬头,头一次正眼打量这名黑鸦校尉的容貌。
明明只是个少年,黑衣黑披风带给他肃杀冷冽的气质,长发飞舞、眉心一道殷红竖痕,让原本并不出彩的相貌骤然生动。
他看见这个少年朝他温煦地咧嘴一笑,护体的猛虎异象骤然向着那柄悬停半空的长刀上汇聚,竟是在力量占优却仍被围攻的境地下主动撤去了防护。
熊飞白心头生出某种荒诞的联想,这联想又在瞬间变成了现实。
那柄长刀上骤然传递过来无可匹敌的大力,硬顶着熊飞白手中的无头金枪狠狠前冲。
熊飞白身不由己,连人带马向后狂退,且速度越来越快,身后枪阵人仰马翻,被撞开一道巨大的沟壑。
他就这样被对方的一柄刀顶着,一丈、两丈……直至穿透了数百恒山铁骑组成的漫长阵列,最终停在蓟州官员们的马前。
熊飞白始终不曾放下长枪,直到灵气枯竭,直到浑身血管崩裂,直到坐骑哀鸣一声倒毙在地,直到手中长枪变成一截可笑的短棍。
风声、马蹄声、部下的喊声,一切的一切仿佛都离他远去。
熊飞白站在被犁了一遍的官道上,鲜血混合着汗水从银甲的缝隙里汩汩而流,迅速染红了他脚下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