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知府里还有赵国基这等角色,不言不语的就给自己混了身官皮,那气象,全没一丝往日的奴才气,旺儿媳妇未免就有些羡慕嫉妒。
再因赵国基那日面上有些淡淡的,不似从前殷勤奉承,旺儿媳妇觉得脸上无光,这羡慕嫉妒后面立马添了一个恨字。
如今闻得贾环要去请赵国基进府,只觉天降的机遇,立刻在凤姐儿跟前搬弄起唇舌来。
左一句往日赵国基还是个奴才,赵姨娘就生不完的事,如今赵国基做了官了,赵姨娘怕是只差动刀子杀人了。右一句,赵国基原来就是个不习好的,琮哥儿和环哥儿淘气,多半是他引着,才会这样的坏。
一个踩着咱们家得了官的奴才,主子们不发落,已是额外开恩,咱们家出去的奴才,如今也装出主子的样,大摇大摆的摆着官架子,还要哥儿上门去请他,倒似咱们家巴结他似的。
一席话,说的凤姐儿发了笑,直接轻描淡写地吩咐道:“你去说与赵姨娘知道,管他什么姨娘姑娘,咱们家自有规矩,从来不许姨娘的娘家人上门,唯独她能例外不成。”
又说贾环:“环哥儿这畜生,学也不好好上,只想着往外跑,亏了还是念过书的,明儿再叫我听见他孤魂野鬼似的乱跑乱跳,看我不把他的腿也打折了。”
旺儿媳妇拿着鸡毛当令箭,离了凤姐儿身边,立马到了赵姨娘这来逞威风,开口就是二奶奶说了,咱们家的旧规矩,家下男女,不得主子吩咐,便是五尺之童,亦不能入内,岂是什么人都能上门来打抽丰的。别说什么姨娘姑娘,就是偏房二房,那也是妾,既做了妾,还认什么亲戚?有那剩汤剩水,送些儿过去,就该知足了。
又指桑骂槐的说赵国基,咱们家养下的奴才,做了官也是奴才官,有些人一时出了头,得了意,就丧了良心,不认旧主子,就是主子不理论,朝廷的法度,也容不得他……
噼里啪啦说了好一通儿含沙射影的话,只把个赵姨娘气得直翻白眼,恨不能上前与旺儿媳妇厮打一番,偏生赵姨娘伤了腿,动弹不得,只得叫贾环替她上去撕旺儿媳妇的嘴。
可贾环素畏凤姐儿如虎,听得几句话头不对,心头情知不妙,早跑得无影无踪了,如何找得见人影儿。
赵姨娘气的是满腹怒火无处倾泻,指着旺儿媳妇千娼妇万□□的乱骂不止,骂了还觉不够,又拿了东西出气,砸了杯盏,又砸枕头,撕了帐子,又撕被子,拍桌敲凳,在屋里叫皇天,哭土地的破口大骂,惊得那树上的鸟雀都簌簌的直扑腾。
旺儿媳妇眼见赵姨娘这疯魔的状态,一时也吓着了,脖子一缩,顺着墙根就溜了出去。
旺儿媳妇虽溜走了,但赵姨娘依旧骂不绝口,少不得惊动那些闲逛的丫头,无事的婆子围着门口探头探脑,当差的媳妇,路过的奶娘,停住了脚竖着耳朵听。
只是没一个进去解劝,都捂着嘴儿笑,口中说长道短的嘲笑:“比那府里的丧事还热闹呢。”
直到李纨不堪其扰,领着人往这边来了,那些丫头婆子媳妇奶妈们才悄悄的散了去。
且说李纨这时听了赵姨娘要他评理的话,只得苦笑劝道:“姨娘别生气。”
赵姨娘犹自絮叨抱怨不休:“一时是奴才,难道一辈子都是奴才。人琮哥儿都说卫青本自兴奴仆,公主不也嫁了马前奴。我虽是侍候人的奴才命,怎见得我兄弟不是个出息的人物,这些小人,也别太小瞧人了。”
一番话说的李纨,劝也不是,帮也不是,正为这个犯愁,探春也得了消息过来了,一听赵姨娘这话,顿时没了好气,冷着脸道:“二姐姐病着呢,姨娘也不知道安静些。那赵国基是立了什么汗血功劳,朝廷封赏的官儿,姨娘如此说也罢了,他不过是花银子捐来的芝麻官,旁人不恶其铜臭,已是给足体面了,姨娘还替他在这里做白日梦呢。”
赵姨娘活了大半辈子,只得这一个兄弟,还能替他涨涨脸,听得探春这话,如何肯善罢甘休,立马就冷笑道:“扯你娘的臊,说你舅舅有出息造化,就是做梦。那屋里金银珠翠都被人捣鼓出去的,不是大老爷查出来,这才是叫人做梦也想不到呢。大家子的千金小姐,随身的首饰不见了,私下里都不言语一声,还替人在老太太跟前瞒着呢。休说姑娘,就是姑娘贴身的丫头,我也没见过这样的,说出去好听着呢。”
赵姨娘阴阳怪气的话才出口,由远及近的尖叫,瞬时如同惊雷一样炸开,震耳欲聋:“二姑娘吐血晕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