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奴才只知道服侍陛下,奴才愚钝,实在不懂这些。”赵德禄低着头,小声应道。
“嗯……这世上啊,习武之人最难管,尤其是那种将武力练到顶尖的。这种人表面上看着温良谦恭,其实谁也不服,甚至匹夫一怒,弑君刺驾。还有一种是读书人,这种人更为可恶,口是心非又会颠倒黑白,他们手中笔堪比刀枪,不但杀人而且诛心。德禄啊……你说这两种人是不是最该杀!”陈帝似自言自语一般对赵德禄道。
赵德禄吓得不敢说话,把头埋得更低。陈帝又自顾自道:“侠以武犯禁,儒以文乱法,最最可恨的是有人能将此两者合二为一,文武双全,世间一流,哼哼……真以为朕就奈何不了吗?”
陈帝低头看了一眼埋首不语的赵德禄,喟然长叹道:“德禄啊……朕的心里……苦啊!朕,虽然富有四海,坐拥这万里江山。可是……朕,连个说体己话的人都没有,朕是个真真正正的孤家寡人呐。先帝临终将这千斤重担交付予朕,朕食不知味夜不能寐……天下间的百姓人人都以为做皇帝最是舒服不过,他们都羡慕朕,嫉妒朕,甚至……总有些个刁民想害朕。实则,这做皇帝是天底下一等一的苦差事啊,谁又能知道、能体谅朕的难处,朕心里苦啊……”
赵德禄吓得不敢言语,只是卖力给陈帝捶着腿。
良久不听陈帝说话,他偷偷抬头看了一眼,才发现陈帝头枕椅背,不知何时已然熟睡……
定鼎相府,案上的烛火通明。丁文若一手托腮坐在案边不知在想些什么,另一只纤细小手放在膝头,偶尔伸出一根葱玉般白净的手指,在膝头比划着什么,她脸颊微带红晕,细长的睫毛覆着眼帘,怔怔出神。
“文若,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去睡?”丁非庸放下手中的笔,拿起放在一旁的茶盏,轻啜一口,似笑非笑地问道。
“哦……我……我今晚不是很困,我这就去……睡,父亲也早点歇息。”丁文若听到父亲问话猛然惊醒,略带慌乱的回答道。
“嗯!去吧……”丁非庸慈爱地看了一眼丁文若,忍不住又道:“其实……这世间才华横溢的少年数不胜数,今日那两少年是不是惊艳到你?你自幼跟随在你爷爷身边,什么样的人杰没有见过,何曾如此失神?”
“父亲……你……你不许胡说!”丁文若被窥破心事,柔美的脸上浮现一抹绯红,低声嗔怪道,站起身向内堂走去。
“好好好,为父不说你,说说他们两个……”丁非庸捋着乌黑的长须笑道。丁文若闻言不由放缓了脚步。
“那个叫何安的少年品性高洁,坚韧不拔。他的书法别具一格,融汇历朝名家之所长,墨迹淋漓间有金石鼓荡,隐然已有大家风范……年纪轻轻就有如此造诣,纵然有名师指点,也要有相当超绝的天赋和悟性。要知道书法一道,除了勤学苦练,没有任何捷径可走,只有日复一日枯燥乏味的临帖摹帖,所以此子性格坚韧可见一斑。今日与他谈话中,许多问题他并非一味附和,对待问题的态度与解决问题的方法,既不激进也不消极,却是表现出了与他年龄不甚相符的成熟。只有经历过世事磨难的人,才会尽早成熟,才会在这个年龄如此沉稳。他应该是出身低微,自幼清贫……”
丁非庸看丁文若听的入神,此时故意住口不说,笑吟吟地拿起茶盏喝了一口。
丁文若正侧耳聆听,父亲却话语停顿住,她转头看到父亲脸上的笑意,娇嗔的跺脚道:“父亲,你笑的……好让人讨厌,快点说嘛,人家还要去睡觉呢!”
丁文若母亲去世的早,丁非庸对自己这个宝贝女儿十分溺爱,当年为了爱女甚至敢掌掴国公顾轻舟,平日里虽然督导丁文若功课甚严,但有时也喜欢开一些无伤大雅的小玩笑。
见自己宝贝女儿生气,忙吐掉嘴里的一片茶叶,继续道:“何安出身低微,虽然自幼贫穷,但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他提笔几乎不假思索的就写下《易经》开篇“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可见此人心中胸襟抱负,绝非凡夫俗子!品性高洁这四个字的评语,他是当的起的……
至于那个叫范大志的,看似憨厚愚钝,实则心思玲珑剔透,而且这个少年让为父更是吃惊。许多佶屈聱牙晦涩难懂、甚至为父都遗忘许久了的典籍他都能如数家珍。在我的有意试探下他竟然能大段大段的倒背如流,这绝非是临时做了功课,或者为了能在人前显摆学问,装点门面的皮毛功夫。要知道学问方面是做不得假的,一个人学问深浅,一张嘴说话间可见端倪。为父这么多年来从未见过如此聪慧之人,今日甚至一度有收他做弟子的念头。可惜此人性情痞懒,他若有何安的勤奋秉性,将来的成就不可限量!”
丁非庸说到这里,一脸痛惜地摇摇头道:“这世间果然是金无足赤人无完人。这个家伙虽然相貌平平,但论聪慧过人,他远在何安之上。你不要被他庸俗不堪的外表所蒙蔽,所谓大智若愚,说的就是这种人!好了……文若,为父要讲的都已讲完,以后学业方面倒是可以向他们两个多多请教学习,时辰不早了,你快点歇息去吧!”
丁文若听到父亲说的头头是道,脑海中不禁又浮现那个俊逸少年,长身玉立执笔挥毫的身影,脸颊不由一热。再联想到他旁边那个痞懒痴肥的小胖子,眉眼间拂过一抹笑意,听到父亲催促自己休息,低低应了一声,转身脚步轻快的向内堂走去。
丁非庸吹熄了灯,走出房门,穿过一道回廊,缓步走向父亲的寝卧,还未进门就听到剧烈的咳嗽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