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令妤不安地跪在木船上,偷偷放下袖子,看到陆昀背对着她,仰脸向上,似在听水上方传来的郎君们说话声。树丛和花丛的影子从两人的头上游过,罗令妤手忙脚乱地坐好时,脚下被一绊,低头,她摸到了扔在船头的一个酒坛。
罗令妤凑过去闻了闻,酒香醇美,还有大半坛酒呢。心情郁闷下,又找不到酒樽,罗令妤直接抱起酒坛,举得高高的,往口里灌了一口。一口之后芳香无比,罗令妤再试着倒了一口。
一口又一口……
陆昀压根没发现。
他背对着罗令妤,在听上方几个郎君的说话声——
“听说了么,衡阳王来建业了,几位公子的处境怕要不好了。”
“有几个寒门弟子来建业求学,真是可笑。小小庶族,也妄图进入我士族门阀?陈王俶好像想和寒门接触……希望别扯上陆家。”
“不过这些与我等无关……我现在啊,就等着下个月的花朝节,不知今年的‘花神’花落哪位女郎,哈哈。”
上方的人走远了,可以出去了。陆昀沉目思考,回头时忽然深吸一口气,看着坐在船头的女郎罗令妤,妙目盈盈。她捂着胸口,潸然泪下:“我命真苦……”
陆昀:……喝醉了?
还是又开始犯病了?
二表哥落水已经很糟糕,二表哥醒不过来更糟糕,这结果已经超乎了她的想象。她终于意识到自己给姐姐闯了多大的祸……实在无人求助,罗云婳只好一边哭一边来“清院”求陆昀了。她心里抱一丝奢望,希望陆三郎仁善,非见死不救之人,也不惧对上陆夫人那几个长辈。
陆三郎仁善不仁善暂且不提,但他吩咐锦月掌了灯,揉着额头、一脸疲色地坐了下来,听罗云婳的诉求。
锦月忧心郎君的伤势,只好给三郎披了一件宽松大氅。见陆昀坐在灯火影下,乌黑长发散肩,几绺发丝贴着面。他眼皮下耷,睫毛在脸上映出几重阴影来。郎君面容银白,撑着额头的手指修长温润。他不正仪容、一脸倦怠地坐在那里,比起平日的高贵如冰山皑雪,此时多了许多华贵慵懒感。
罗云婳哽咽着把话说完。
陆昀抬起睫,眼睛光华流离,连正在哭得小娘子都看得怔住。听陆昀声音凉凉:“罗表妹会水?”
那当日他不小心推她下水,她即刻沉底,到底是被他吓傻了,还是故意勾他来着?
以他对罗令妤一贯的人品认知,陆昀心里冷哼了一声。
他再问:“你说她主动跳下水去救的二哥?”
罗云婳:“是……”
陆昀脸色立冷,心中念头几转,眼底露了然色,冷笑道:“她想当我二嫂想疯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