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之后,孟聪才叹道:“海上消息总是要迟些,一年半载都不出奇,我的货又多是福建过来的,松江的边儿也不敢沾,我得知妹子扔下你撒手去了,还想着带你回海上,不受那起子人鸟气!待赶到松江,方得知你后来拜了王侍郎作师父,又过继到了京中沈家二房。”
“那是义父亲兄弟那一房,我是极放心的,我们兄妹没能报答义父养育之恩,如今能为义父这一房延续香火,也算是略减了些这愧疚。”
他看着沈瑞,满眼欣慰,“我原想着,往后十年二十年的,我就让人给我抄进士名录来,总能看到你名字的。没想到你小子真出息!没用十年,就让我瞧着了名字,还是个传胪!好小子!好!好!”
孟聪连说了几个好,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然见沈瑞仅仅是淡淡的毫无激动可言的笑容,他慢慢的又收拢了表情,皱眉道:“我说了这许多,你还觉得我是个假的?”
沈瑞摇了摇头,道:“没有。”
孟聪的身份已确认无疑,今日这些旧事中许多细节,都与当年沈沧对他所讲的孙太爷之事对得上。
那些事并不为人所知,更不可能为海匪探知并编出这样一套话来。
如他与父亲沈沧猜测的那样,孙太爷果然是二太爷啊……他一时如释重负,却又不免怅然。
再看着眼前与他容貌如出一辙的老人,“舅舅”两个字,却唤不出口。
更不知道这两个字会带来什么后果。
这舅舅,几十年不曾露面,说是为了母亲安全,说是远在倭国,但偏偏挑在这样的特殊时刻,以这样敏感的身份找上门来。
若说只是认亲,呵呵,谁信?
娘亲舅大,舅舅虽是至亲,但是,不靠谱的舅舅他也不是没见过——沈源的舅舅,张老舅爷不就是个专坑外甥的货?
沈瑞脑子里不自觉想到了“招安”二字。
欲得官,杀人放火受招安——这大约是古代山贼水匪的一贯思路了。
书中有水泊梁山宋公明,现实里,有嘉靖朝最大的海盗头子汪直。
然招安哪里是条好出路呢?梁山一百单八将最后得善终者寥寥。
汪直受招安后被杀,此后江浙沿海十年大乱。
卷入政治斗争中的招安几乎是条不归路。
如今的朝局。沈瑞心中暗叹,按照历史轨迹,正德五年,当是刘瑾下台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