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好那时不知何时何处的琴声,在这沉重恍惚一息尚存的关头,使他能飘摇乎四运、翩翱翔乎八隅。
登昆仑而临西海,超遥茫渺,每粒尘埃都凸现日月星辰,每道光线都折射史书千秋。
他在那最危险、最空虚也最刚强时,猛然抓住这稍纵即逝的神思,将之镌刻入魂,加热以血,挥洒凭骨节。
饮恨刀中铺陈开的,一如既往,是山是天是万象,却不止是宋金的山天,还是秦时明月汉时关,是魏晋青冥摇烟树,是盛唐春江花月夜,是千万载万万象,兼容并蓄,融为一体,谢清发这力道固然摧枯拉朽,也再打不进他防线分毫!何况谢清发本就是临时调控?只是微微一愣,便被阡反守为攻。
早前林阡便有这意境根基,终于在此时演变鲜活,或许他该感谢,失散在各个年代的诗与酒、豪放与风流、苍茫与繁华,全在这风中流转了万古,专等着与他饮恨刀重逢。
谢清发,先是骗过你却避不开你,后来避开你又骗不过你,好,那便不对你对症下药,对着你强行拔除如何!
没必要再诱你跳过尾招,因为那只是打不过才投机取巧,因为我林阡此刻战意正酣,在第二十四刀便能正面将你驯服!计划赶不上变化?既有了变化,又何须计划?
饮恨刀锋,壮烈恢廓,对着谢清发胸口长驱直入,瞬间那枭雄也鲜血四溅,林阡向来不说狂语,此刻亦然:“折我刀下的,都爱讲这句话。”
“寂然凝虑,思接千载,悄焉动容,视通万里。”沙溪清微笑,眼看阡又有新的意境突破,想来内力提升是很快的事。
谢清发一惊之下撤得仓促,连人带刀被他打得撞在洞窟壁上,才待起身便身子一晃,忍着那一大口血不肯吐出来:“是何招式,胜得了我……”
“叫声师父,便告诉你。”吟儿傲然相对。林阡还未答话,也觉体力难支,不禁捂住胸口。谢清发察言观色,笑着自我安慰:“没胜,没胜。”
“《神游》。”燕落秋忽然开口,谢清发脸色一变。
“他这一刀,和我这一曲,都叫《神游》,怎样,可登对吗。”燕落秋站起身来,嫣然笑。
谢清发觉得前胸后背剧痛,还未回神,咔嚓声蔓延于全身骨架,大惊失色,口吐鲜血,瘫倒地上,倏忽动也不动。
自燕落秋说罢众人才觉应景,方才那绝境逆袭的一刻,不知林燕二人谁影响了谁,琴与刀却是几乎同时发挥到了极致、臻入化境,连风格都是殊途同归——其实林阡濒危之时也是土阵最肆虐,便那时燕落秋气息与烛梦弦相得益彰,使得这土阵因她一人便土崩瓦解,只不过众人全被林谢之战吸引,都忘记来关注外围情势。
转危为安,燕落秋到谢清发身旁,亲手从他身上解下一块玉来,冥狱杀气顿时倾颓,前方密林、此间殿堂与背后深渊都是一种光线:“没这东西催动,阵法便会作废,狱门也不听从。”
“这嗜血恶魔还没死透,怎样处置,杀了他吗?”沙溪清给他补一剑太容易,此刻已摩拳擦掌。
恶魔?林阡没有说话。虽然谢清发滥杀无辜,但他林阡也是一样满身罪孽,不能随意定他人功过,更不可掐灭他人理想,平心而论,谢清发是个异常坚定的人,为了信仰虽千万人吾往矣,若非他没有像样的战友,也不至于沦落至此?想到那里,终究叹息一声。
吟儿看出林阡在听到恶魔二字后的抑郁,转头对燕落秋说:“燕姑娘不是想救人吗,不妨现在就一起去,谢清发的下场,就让那些受他折磨的风雅之士来决断。”
燕落秋站起身,原是对着出路方向,这时一愣:“现在?”
“现在,也好,那些风雅之士,能少受一时苦便受少受一时。”林阡听吟儿的,“不过,我们要兵分两路,一路进去救人,一路先折返救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