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一刻,孙寄啸赶到的时候,眼睁睁望着莫非被罗洌打落崖下,孙寄啸当即施展松风剑法斩退一干金军,另一只手侥幸抓握住了莫非的手:“莫非,为何用你换我?今夜若只有一个人能率众走,那也不该是我!”
一阵急雨扫过这雄关顶上,莫非满身鲜血却带着笑:“是你,寄啸。哪有父亲和孩子,都死在暗算里的?”
然而,孙寄啸残疾的手上本就有血,与莫非手握久了一起打滑,眼看就要握不住他,还是死死地不放,风雨飘摇,命如草芥,从来没有那样无助过,却也从来没有那样坚定过:“不是说过,肝胆相照、同生共死吗。抓紧啊,抓紧!别放手!”
“不放手,当年,郭二当家,我就不应该放手,到你,就更不能放了。寄啸,莫非此生,都不想再有‘救援不力’。”莫非的手却一点点地滑了下去。
“我信你了!你这些年一直在救赎,我早便不在意,早便不恨了!二当家和大哥都已离我而去,莫非你是我的战友,我的兄弟,一定要与我一样,好好地活着!”孙寄啸不管不顾,还想要将莫非尽力拉回,“莫非,静宁不能没有你,盟王麾下,也少不得任何人!”
雨越下越大,滴落在孙寄啸的身上,脸上,眼皮上,他的魂魄,霎时从莫非身边抽回来好几里路,重新回到躯壳,孙寄啸前所未有地抗拒:不,不要回来,不要!
无能为力,一惊而醒,映入眼帘是宇文白憔悴的脸:“文白?!”
“金鹏,我在分析情报,好像是说,威戎的救兵快要到了,盟王应该已经来了……”宇文白说着莫非教给他的,那时已近丑时,天色忽明忽灭,四面兵马喧哗,不知敌我何在。
“莫非呢?莫非何在?”孙寄啸吃力地环顾四周,脸色忽然变得凶狠,“你把他留在那里了?!”
“……”宇文白沉默,她早料到他会是这反应,闭上双眼,柔弱而坚强,“对不起……但再不情愿,总要有人做活着的那一个!”
他不是洪瀚抒,即使内心暴怒想打人,也不可能朝着宇文白下手,何况错不在她?可是那又错在谁啊!我能打这命运吗!那到底是谁的命运?!短短一夜,他孙寄啸便被人出卖换命,又被知己用命相换!
宇文白正等待惩罚,希望那样孙寄啸心情能好受点,却忽听得一声罡风,孙寄啸竟然连人带轮椅地往回路方向,狂奔而去,狂吼当哭。然而才行数步,便昏倒在地,不省人事。
丑时以后,郝定派遣的增援找到孙寄啸夫妇,并帮他们杀退罗洌、黄鹤去的追兵,寅时前后,郝定才终于打回翠屏山的雄关。
峭壁嵯峨,巨石凌空。
大雨滂沱,电闪雷鸣。
隐约可见,那遍地的断刀残枪,无主的战马和被践踏的旗帜,以及慢慢顺着雨水流淌的鲜血……
虽然孙寄啸夫妇率领的几千条生命保住,但从这里直到水洛、通边、陇干,短短一夜,也失去了无数军兵,此番大败,情何以堪!
孙寄啸清醒过后,不顾一切在雄关找了几个时辰,直到雨过天晴、天色大亮,视线方才变得清晰,崖上崖下,到处是模糊不能辨认的尸,辨认肤色,好像没有莫非,孙寄啸原还存着一线希望,直到有人在他梦境的悬崖下面,捡到一把染血的剑,正是莫非的断絮,他又惊又惧,悲从中来,惨呼一声,莫非他当真掉落崖下,和郭昶、瀚抒一样,死无全尸……
孙寄啸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不能接受梦境成真,泣不成声,于崖边捶胸顿足,一时万林婆娑:
“那是我最不该恨的人,那是我最该爱的战友,可我却救不活、换不回他了!”
半夜而已,静宁竟悄无声息就被金军夺走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