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卿疲惫一晚,醉意也尚未褪去,只好心中一边抱怨师叔的水饮发了腐,一边歪歪斜斜地向上奔去。一个不妨,突然被一根突然横出来的树根绊住了脚,直愣愣摔了下去。眼看着双颊吻地的悲剧即将重演,清卿只觉得肩膀一痛,原来是两只胳膊被人生生拽了起来。
“清卿。”
清卿一抬头,果然是子琴疲惫的脸映入眼中。子琴双眼略有些浮肿,纶巾下也散出几根碎发来,多半是一宿未眠。清卿叫了声师父,站起身,又低下头去。
“你师叔在哪儿?”
清卿指了指竹屋后的树林。估计子棋也没料到,师侄女将自己出卖得这样快。
子琴点点头,笑起来:“还喝了酒啦。”
清卿一惊,酒立刻醒了大半。原来师叔给自己喝下的具有奇怪的刺鼻香味、喝到嘴里苦涩得难受、喝完两碗就令人头昏脑涨的腐水,原来就是古诗词中扫尽盛衰百代、江湖中惹出阵阵腥风血雨、师父百般强调决不许触碰一丝一毫的——酒?!
仿佛冷汗和热血同时冲入经脉,清卿心中只得叫苦不迭:师叔啊师叔,害得我此生第一次违了师门规矩,便也怪不得我出卖你的藏身之处了……
清晨的竹林竟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子琴默默走在前,清卿默默跟在后,二人就这样沉默地走在竹林中,任凭雨水露水打湿发鬓和衣袖。
清卿低着头,看自己的脚印一步一步敲响小径的泥土,看见师父的青衣在风中扬起丝丝涟漪,又抬起头,终于望见师父的背影负着七弦琴,如静立的玉人,无声无息地走入雨中浩瀚的琴曲,覆及寰宇,却悄悄演奏着立榕山的清晨。
子琴在竹屋前止住了脚步,回过头:“快回去再睡一会儿吧,别被淋寒了。”
清卿点点头,想要去屋里给师父拿把伞,子琴却摆摆手,又一次在雨中远去。突然,子琴停下脚步,露出久违了的温和的笑:“灵灯节毕,我弹《平沙落雁》给你听。”
热闹了许多天的灵灯节终于到来了。
清卿挺着惺忪的睡眼,游走在五彩缤纷的各式灵灯之间。已经挂在堂上的灵灯有的描一只银灰光泽的判官笔、有的仿几串苍翠的松柏针叶、亦或是摹上写满了古怪文字的黄白镇纸……一样一样,皆重现着东山令狐历代掌门曾行走江湖的珍贵术法。
子琴三人带着众弟子参拜先师先祖毕,又向着正中央最大、却只有几分黑白水墨点缀的灵灯拜了几拜。清卿站在众人之后,所有弟子皆跟着子琴一起盘膝而坐、交手合眼,口中诵着水尘掌门留下的令狐遗训:
“不现太平史笔,不辞水火微尘。”
昨夜打打杀杀,清卿几乎从未合眼,反倒杯酒下肚,困倦已极。正悄悄坐在师兄师姊之后,忍不住又点起了瞌睡。听得师父温如清茗的嗓音断断续续向耳中传来:
“今日甲子年四月初七,重开祭祖之礼,一愿先祖欣慰令狐术流后继有人,二愿众弟子中不乏刻苦创新之人,能自行钻研一术,行走江湖……令狐绮雪与令狐清卿皆年有十五,于此祭祖之礼前比试分堂……”
“分堂?”清卿猛地醒了过来,却丝毫不记得师父念自己的名字是为了什么。只见绮川和绮琅都看向自己,甚至平日里毫无表情的衡申,此刻也眼中含笑。清卿方才头昏脑涨,没听得什么清楚,便见绮雪向着自己走了过来。
赶忙站起,绮雪率先拢袖行个礼:“还请师妹不吝赐教。”说罢,便向师父和掌门看去。
清卿听得方才师父说了什么“比试”之类,便也行个礼,看向子琴。子琴向清卿点点头,只见子棋师叔来到一尊灯案前,双手捧起上面的棋笥,来到二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