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归径直一抖衣衫,盘膝坐在棋盘一侧,向自己对面的位置微一垂眼。
清卿走上前,端正跪坐在冰凉雪地里,望望盘中,不解其意。凉归似乎微微笑了笑:
“无局之棋甚是可惜。令狐少侠既然今日前来来,何不自己与老家伙下完这盘棋?”
一低头,清卿轻声道:“弟子不会下棋。”
凉归淡然阖眼,摇头道:“少侠与绮雪自幼长在夜屏山、专攻棋术不同,所习下棋之道,不必苛求做眼打劫,运筹帷幄之类。其中需要少侠所学,无非二字。”说罢,棋士示意清卿伸出手,在她手心写下两个字——
“谈心”。
似是不解其意,清卿不由得皱起眉头。凉归便紧接着道:“所谓谈心,与他人谈,与自己谈。黑白纵横间所博弈,无非一场静默之中相互试探。所谓‘闲中争棋’,便是此理。”
“今日请少侠复盘此局,是老家伙发现,令狐棋士对其中道理只教了少侠一半。今日老家伙没本事,想试着教教少侠另一半。”
听到此处,清卿一下子抬起眼。隐隐察觉到棋士用意,便默然低下头,过了许久,才悄然道:
“弟子的确不会下棋,但弟子见过师叔的‘木狐野藏’。”
“好。”凉归重重点头,“你可知道‘雪中踏隐桩’?”
最后看那棋盘一眼,十九条横线,十九条纵路,被清卿一丝一丝刻画在脑海。随即回身向远处走去,青靴在雪中抬起又落下,乌鹭之阵便在二人足印间张开了翅膀,现身于纵横之间。
这是棋局被阿楼阮音震开之后的景象。
如今只有天元处的阵眼还是空空荡荡。清卿在这巨大的雪地棋盘边缘静立几分,忽地青袍扬起,昂着下巴回过身来。凉归佝偻着腰,薄薄身板弓起,一黑一白双棋横风,一同向着清卿飞了过来。
清卿不急着出手迎子,只是双手合在胸口一瞬,这才侧身试着迈出一步。
第一步即将落下时刻,清卿忽地探手,将那宽大的袍袖闪出一道青影。双棋中黑棋吃不住这疾风一吹,陡然晕了方向,直直向地下坠去。
清卿青袍飞卷,将那黑棋拢入怀中。几乎同时,脚下踏中了三横四纵,口中轻声道:
“小目。”
眼见另一颗白子即将擦肩而过,随即步履不停,暗自心下定了神。忽然纵身远跃,如探海一式,反手将那颗白棋揽入怀中。足尖毫不敢松懈,只是用力探向远,终于落在凉归一侧的四横四纵。凉归点头:
“星。”
话音未落,只见又是黑白双子闪出棋士单薄的衣衫袖口,一子横冲直撞,一子不疾不徐,尽皆向着清卿眉心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