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烈之所以要旌表,就是因为绝大部分人的行为达不到那种高度。绝少数人只能被绝大多数人仰望、崇敬,而不是效仿。
恐惧刻在基因里,人性是自私的,趋利避害是所有生物与生俱来的本能。
忍耐的美德和变通的机巧,是一种悲哀。
当一种价值观受到另一种价值观的怀疑和强干,原有的世界崩塌了。
什么尊严、道德、友情、真理、家国情怀等等都可以被放弃,秩序重新整合时,那些东西将被再次定义。
心被撕裂后要经历阵痛,阵痛之后的抉择将是血淋淋的、更大更长久的痛苦。
而选择妥协,无疑会让这种痛苦降到最低,低到只剩下“悲、哀”两字。
比如因“老亲惧祸,流涕催装”,“不得不”仕清的吴伟业后来感叹——
“夫死者,人之所难,未有不健于决,成于果,而败于犹豫者也。”
“故人往日燔妻子,我因亲在何敢死?憔悴而今至于此,欲往从之愧青史。”
“误尽平生是一官,弃家容易变名难。”
“追往恨,倍凄咽。故人慷慨多奇节。为当年,沉吟不断,草间偷活。”
“忍死偷生廿载余,而今罪孽怎消除?受恩欠债应填补,总比鸿毛也不如。”
当然,有人妥协,就有人不要命。
那些人除了忠君而送命之外,大概还有些其它意味在其中。
先瞎几把说个晚清王国维,“五十之年,只欠一死。经此世变,义无再辱。”
他未必就是殉清,更像是陈寅恪所说“凡一种文化值衰落之时,为此文化所化之人,必感苦痛。其表现此文化之程量愈宏,则其所受之苦痛亦愈甚;迨既达极深之度,殆非处于自杀无以求一己之心安而义尽也。”
“剃发易服”就是满清给明人出的单选题。
有文化的人或殉国或在妥协中痛苦,至于一般老百姓,天下本是老朱家的,关我啥事?
明末松江府人说:“明时赋役繁重,倾家者甚多……更有种种差徭、杂派,如辽饷练饷、沿海城垣、烟墩寨台、桥梁马路、修筑护塘、打造战舡、制合火药、置造军器,及一应匠班棘刺、弓箭棕麻、小夫水夫钻夫、图马槽刀、草豆青树梗木等项,每南应出银五六钱。正额钱粮,又加二三火耗。漕、白二粮,每石二两七八钱。当役破家,业户受累,所以有空写文契,将产业送人矣……”
大明百姓都活成这样了,人家巴不得老朱赶紧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