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一出口,郑荣就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对于大部分国人来说,故土难离固然是一个绕不过去的话题,但是对于巴蜀人来说,却绝对不是个问题——早在八九十年代,出省讨生活的巴蜀人就和有着“天南地北”称号的齐鲁人一起著称于国内了,要不然也不会有“少不入川,老不出川”的说法。
等到郑荣更正了自己的语言后,杨铸有些为难地挠了挠脑袋:“郑组长,或许你是以为我这种安排是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诚然,我这种安排是有些基于防止基层员工徇私的考虑——毕竟这些物流站在未来还需要承担着农产品在物流环节品质验收的工作,如果大家都是老乡的话,难说会出现一些大开便利之门的情况;”
“但是,这并不是我考虑的重点……我们铸投商贸对于产品品质的监测有着十多个环节,就算在一两个环节除了点小问题,也有的是办法去弥补和追责,偶尔发生的徇私动作,并不会有多大影响。”
郑荣更是疑惑:“既然不是这个原因,那是为什么?”
其实也不是他想要涉足铸投商贸的运营管理,也不是他过于斤斤计较,而是这次的城口实验,虽然出动的领导小组级别并不算特别高,但上面其实是非常看重的——这种关于基层农村经济模式上的探索,一旦被验证是可行且可复制的,那其价值简直无可估量。
因此,在这种事关国家大计的事情上,由不得郑荣不打破砂锅问到底,毕竟,如果一切顺利的话,这种双层ppp合作模式将会推广到全国,而如果杨铸这种大规模异地而调的动作被判定为个人主观意愿的话,肯定是要在后续工作报告中特别指出,或者干脆剔除的。
杨铸显然也是知道这一点,但很显然,有些话他不方便直接说,只能笑了笑:“温老再过一两天就要回来了,关于这个问题,我觉得由他来专门回答你比较好……毕竟他是体制内的学者,你们沟通没有那么多忌讳。”
温老?
郑荣脑海里浮现了那张谦和而总是挂着微笑的脸孔,心里却打了个突突……那位老爷子看起来温和,但是在内部交流讨论会上面怼人不是一次两次了,生气起来,可是会拍桌子的!
不太愿意被那位老人家呛一顿的郑荣摇了摇头:“杨总,那些敏感的话题你不用深入,你只需要说个大概就好。”
杨铸有些无奈,只能说道:“其实原因很简单……虽然由于咱们国家经济比较薄弱的原因,近20年来,这些村民们为了那一口吃食,全都涌入城市里打工,并且任劳任怨,一个个仿佛经典的无产阶级形象;”
“但是……郑组长,你是不是被这种假象欺骗了?”
“就算这些勤劳的村民们表现地再弱势,这个社会对其再不公;但是,他们的阶层本质却并不是无产阶级,也不是工人阶级……在在集体经济所有制下,他们是实打实的小产阶层,心理底线和价值侧重跟城市居民是不一样的!”
“换句话说,但凡经济环境稍微有点起色,他们的退路和最后一张底牌远远不是城里面的那些打工者可以比拟的!”
“所以,在城乡经济差异巨大的现今还好,企业完全可以采用面向工人阶级或者无产阶级的管理制度来管理他们;”
“但是,最多七八年,随着乡村经济差距的明显缩小和个体可支配收入的冗余量增加,如果一家90%员工都是村民的企业,还是用传统的管理方式去安置他们,并且不想办法淡化他们的心理退路……是会出大问题的!”
郑荣听的悚然而惊:“怎么会!?”
杨铸耸了耸肩:“所以说,这个问题还是等到温老回来后回答你吧,这些东西他比我了解的更深刻,而且有些话题……我真的不适合说的太深入,还是由他来张这个口更合适一点。”
郑荣脸色有些不太好看,杨铸刚才虽然说的模糊,但是言下之意其实他已经听出了个七七八八;但是涉及到这种问题,他也委实没辙的很——事实上,国家对于集体经济的“优化”问题,也讨论过了多次,但由于涉及面太广,分歧太大,最后也只能是不了了之。
但是,眼见着这次实验项目竟然又要不得不面对这种令人头大的问题,他委实心情好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