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审理了七十几人,曾国藩已然惊得目瞪口呆。因为曾国藩发现,在这九十二新入伙的天兵当中,竟然有六十几名,是上次被乡绅具保领回去,着地方官严加看管的人!这些人不仅不思悔改,竟然又跑到别县参加了太平军!显然,这些人是铁心与大清国做对头了——如果此次再放过他们,他们只要有机会,肯定还要参加太平军!
曾国藩先把已经招认的三十名天兵天将锁进站笼里,游街后枭首;余下的人全部关进大牢里,想和按察使司衙门以及两县的父母官们商量后再决定如何发落。
但事关发审局的事务,湖南按院是不敢插手、进言的;而两县知县奉命进省后,却又坚决不同意对这些人处以极刑,理由是:用刑过猛,民心会更加不稳;尤其是非常时期,更要小心从事。
把两县知县送走后,曾国藩半夜未得入眠。
第二天尚未起床,又有消息传到曾国藩耳中:有十几名太平军扮作逃荒人模样遣入湘乡,欲对荷叶塘曾府下手;朱孙诒得到确报,当即带衙役及团练赶到荷叶塘,将正欲下手的这十几名太平军抓获——这些人正由团练解送省城。
朱孙诒最后又向曾国藩信誓旦旦地表示:他已派专人带着团练日夜守候在荷叶塘;一有可疑的人出现,马上逮问。
读过朱孙诒的禀文,曾国藩当即作出决定:从两县抓获的人全部斩首,无一宽免!以后也要如此!曾国藩认为,只有这样,才能使乡民安分守己,不敢轻上贼船;也只有这样,才能让太平军无机可乘,断绝其来湖南生事的念头。使湖南真正达到“盗贼屏息,莠民多改而从善的”目的;当日,他又收到安化县急报:称有乡绅林某以办团卫里为名招募乡愚、痞棍、市井恶霸五百余人结伍。现在派人到外省购枪买炮,又暗中去联络太平军,欲杀官起事。
曾国藩当机立断,马上派快马赶到衡阳传令:札饬刘长佑、江忠济二人起所有勇丁,飞赴安化捕剿。曾国藩特别密告刘长佑,除首领押解省城审讯外,所有胁从可就地处斩。
一时间,湖南各县,刀光剑影,风声鹤唳;人人恐惧,户户小心。到处是一队队抗枪抡棒的湘、楚勇丁,由一县杀往另一县,无一处不到。使遣匿在各乡村准备起事的零散太平军,藏无可藏,躲无可躲,真正叫苦也。
长沙发审局的血腥气开始越来越浓重。
“曾国藩”三个字也很快被“曾剃头”、“曾屠夫”所取代。一时间,太平军对曾国藩切齿,许多想投靠太平军的百姓亦把曾国藩恨入骨髓。
曾国藩的恶名先是在湖广各地传扬,慢慢延至其他省份,三个月后,竟然连远在京城的咸丰皇帝也知道了“曾剃头”这绰号。
咸丰没有对曾国藩的做法着一言,但内心是赞同的。
大学士祁寯藻不分眉眼高低地陈上一折,想请皇上申饬曾剃头一顿,以安民心。
咸丰皇帝收到折子的当天即把肃顺召进宫中;肃顺出来后,郑亲王端华又被传进去;端华还未出来,怡亲王载垣又飞也似地走进去。
讨论来讨论去,咸丰皇帝不仅把折子留中不发,而且三天没理睬祁寯藻。祁寯藻自讨了个没趣,甚是悻悻。
曾国藩的关门弟子李鸿章,翰林院散馆后,也跟随工部侍郎吕贤基回原籍安徽练勇。李鸿章得到恩师在湖南大开杀戒的消息后,自己不好出面劝阻,给哥哥李瀚章写了一信,让哥哥出面,劝恩师当放屠刀时要放屠刀,不要树敌太多,影响自己以后的大好前程。李瀚章字筱荃,出身拔贡,也曾在曾国藩门下受业。曾任湖南永定知县,现以六品衔署理益阳县事。收到弟弟信后,李瀚章连夜给曾国藩写了封密信,婉言恩师,劝以缓刑。
曾国藩以“乱世宜用重典”答之。
这一日,曾国藩刚用过早饭,正在操场看操,杨载福与黄翼升却急匆匆地来到操场,找到曾国藩,一拉衣袖道:“大人,发审局收到巡抚衙门一封急件,请大人回发审局一趟。”
曾国藩一愣,小声问:“可曾拆封?”
杨载福道:“这是巡抚衙门的密字函,须大人亲自拆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