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玉麟道:“不仅见过,还坐过呢!雪琴那年从江西回来,正碰上长毛招军,我出于好奇就报了名。打武昌时就坐的这船,到了武昌,我就走了。”
曾国藩大喜,道:“真不愧是个有心的人——雪琴啊,长毛的船里头是个什么样子?和我长沙的漕船、商船有何不同?你还能记得吗?”
彭玉麟道:“长毛的战船分两种;一种是从夷人手里买的有炮位的大战船,一种是商船改造了的大战船。夷人战船有火轮,吃煤,开起来突突地响,冒黑烟,打起炮来威力大,颇费银两。据雪琴所知,这种夷船,长毛手里也不是很多,那时也就几艘而已。大多数战船都是商船改造的,要八十个船夫划动,能载运上千人。这种土船有安炮位的,有不安炮位的。这些船的样子,我都一一画了图形。到了省城,等雪琴家里的东西到了,自然拿给大人看。我适才所讲是一年前的事,长毛现在水师怎样,雪琴就不知道了。”
曾国藩大喜道:“幸矣哉,这是天要灭那长毛!天不灭我大清!天赐雪琴助我!——到了长沙,我俩慢慢地规划。这水师啊,巡抚衙门建不建不去管他,我们是一定要建的。雪琴哪,我也有些困了,你也谈了半夜,我们就坐在轿子里困一困吧。这条路是我湖南最安静的路了,不用怕有长毛。
彭玉麟眼圈一红道:“让大人受累了,大人靠着我的身子困吧,总归暖一些。”
曾国藩因为急着赶路,已一天一夜不曾合眼,此时已早坚持不住了。
这时,外面却扑嗵一声,车忽地停下,接着便是人喊马嘶。
曾国藩猛地惊醒,忙问:“咋了?”
有亲兵在车外答:“不碍事,是管带大人从马上栽下来了——”
曾国藩问:“可曾摔着?如何不小心便摔下马去?”
萧孚泗一瘸一拐地来到轿前,掀起轿帘道:“大人尽管放心,俺是困迷糊了,不知怎的就栽下去了——其他不碍事,就是脚摔得有些疼。大人,俺把马拴到车上,俺也和球货们挤去。”
彭玉麟叹道:“这萧孚泗,倒真是个忠心耿耿的人呢!”
一行人又开始前行,眼看离衡阳越来越近,马却又突然间嘶鸣起来。
众亲兵纷纷下马下车,舞枪弄刀。
萧孚泗大声喊道:“我们是长沙开山镖局押镖过此,快快让开!”这是萧孚泗一贯的说词。
曾国藩与彭玉麟全部睁开眼睛,听外面一人说道:“萧孚泗,你这条曾剃头豢养的狗!你是昏了头了。你睁大眼睛看看俺是谁?”
萧孚泗不大一会儿便说道:“你们快快保护好大人和彭相公,俺要和他拼命!”
外面登时便传来枪声和打斗声。
曾国藩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小声对彭玉麟说道:“这一定是哪个嘴不严走漏了风声。你趴在车里别动,我下去看看。”
曾国藩言未讫,一颗子弹呼啸着飞入,正从两个人中间穿过。
彭玉麟未及言语,拉车的三匹马已立鬃仰天一阵乱啸,旋放开四蹄,不顾一切地向前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