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堂里碰上李纨,白问两句太太,调口便数落起来,“我是六亲无靠无人问的!人家儿子左一个右一个放在屋里,环儿人大鬼大的,都不往眼里去,明儿作怪,也是叫逼的!”
李纨解劝:“太太身上不好,姨奶奶且耐烦些。那有做父母的不为做儿子的着想的?别人不说,单从姨奶奶待环兄弟这心,也就可知了。”
赵姨娘道:“环儿是老爷亲生的,这个不说也罢。我娘家几代都在府里效力,就槐儿这根独苗,不说看顾,老爷太太迟迟不肯发话,纵的柳五儿把头昂的比天还高!这种眼里没了主子的东西,不说我求奶奶,单为防备带坏别人,奶奶也该说句话!一个红媒添十岁,五儿嫁了槐儿,开桠生子,子子代代感念奶奶。”
李纨不好接这话,轻易又不好得罪他,一壁里想,一壁里道:“姨奶奶看待侄儿如同己出,这样姑妈怎不叫人钦敬呢?于情,我也可说的;于理,上一层有太太,我若越过这次序,纵使太太不说,姨奶奶也要说我不论高低上下。若说求太太,三姑娘一个姑娘家,也不好出语。”
赵姨娘尽管愚倔,也听出来了,心中不乐,口里自怨:“瞧我病急乱投医,韶刀的奶奶不堪,奶奶忙罢。”丢下话,自个走了。
邢夫人问了老太太安,顺道来瞧妯娌。王夫人已叫扰的不堪,少不得还要见一见。
邢氏这一趟下来,又是老太太,又是二太太,又替老爷问母亲的安,着实辛苦。坐车进了黑油大门,只要回房寝歇。才过南院马棚,却听书房内谇骂:“下作黄子,通共一个妹子,孙绍祖踩在头上屙屎,你却缩头做乌龟!折磨死了,就是不伤心,你这脸,还要不要?”
邢氏下车走入二层门,看见影壁上趴着贾琮,递嘴递舌在和翠云说的不知什么衷肠话。心说“这是谁家的规矩”,故意嗽一声,一惊两散。
费婆子闻声跑下台矶,送太太回房。邢氏问:“什么混账行子又把窝心丧气话,送在老爷耳里!”婆子回禀:“绣橘偷跑回来,找不见太太,找进嫣红房里。老爷喝问,他哭说:‘小姐叫姓孙的撵在我们下人房里,逼姑娘服侍他和我成亲!猪狗不如,不为姑娘,我早不在人世了。’忙忙说了,抹泪还往孙家去,说‘死也要死在一起’。”
邢夫人谩骂的不清,不知是什么,回房跳脚,朝东指骂:“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还能收回来不成?没那*本事拢住丈夫,遇着不更事的,娘家又能怎样?打官司,还是拼命,我问你!就是拼命,活该也是你自个拼!”说的气扑扑,一屁股磨在椅上坐了。王善保家的忙前忙后献殷勤,费婆子插不进手去,负气出来。
贾琮背上负的,手里抱的,都是东西,费婆子见了,一阵风跑来问:“三爷背的抱的什么,在等老爷?”贾琮转过去,转过来,与他瞧了手上拿的,身上背的,道,“背的是孝敬老爷的阳起石,这抱的是一坛子石人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