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即,又去隔壁叫来平素用得最顺手的王武,命令此人待街道上的混乱稍稍平息,就赶紧借联系货物买家为名,去与李德昭约定的接头地点,留下暗号,请此人前来客栈商议下一步如何动作。
他是打定了主意,如果情况不妙,立刻带领大伙撤出夏州城。哪怕放弃这次机会,也不能让大伙做无谓的牺牲。然而,接下来的事情变化,却远出乎他的预料。
没等外出给李德昭留记号的王武回来,窗外,忽然又传来一阵人喊马嘶。紧跟着,两千多名全副武装的党项兵卒,在一个络腮胡子武将的带领下,将整条街道上的大小客栈的前后门,全都堵了个结结实实。
立刻有商贩,试图结账离开夏州,以免遭受池鱼之殃。结果,好话说尽,甚至搬出夏州的某位官员的担保文书,都无法令门外的兵卒放行。
有一伙来自桃花石的商贩胆子大,交涉不成,便开始对拦路的兵卒推推搡搡。本以为,可以试探出禁令的底线在哪。却不料,那络腮胡子武将立刻就翻了脸。当场拔出刀来,亲手将闹事的桃花石人砍翻了四五个,剩下全都交给麾下兵卒绳捆索绑,直接当做刺客的同伙,押去了州城的监牢。
“这李德明,恐怕是不惜任何代价,也要给辽国一个交代了。”将络腮胡子的行为,全都看在了眼里,韩青心中,愈发焦虑不安。
叶青莲身手高明,又是孤身一人。想要抓到她谈何容易。然而,想要给辽国人一个交代,却不一定非得交出真凶。
只要动静足够大,杀的人足够多,受到牵连的官员足够分量,自然能减轻辽国皇帝的愤怒。如果能再交上一大批财物,便愈发能体现党项这边诚意。
仿佛冥冥中,有人要验证他的推测,不多时,街上又来了另外一队党项将士。规模也是两千出头,将整条街愈发封锁了个水泄不通。
紧跟着,便有几个文职小吏,拿着算盘,账册,纸笔,开始挨个客栈,登记住客的姓名,来历,所携带货物数量,价值。并吩咐所有登记过的商贩,准备好沿途的厘金交纳凭据,以便来日与货物互相比对,核实查验。(注:厘金,各种税费。)
商贩们都是一路依靠行贿通关,怎么可能按照货物实际数量缴纳厘金?如果按照凭据查验,恐怕个个都得因为逃税而遭受重罚。当即,便有机灵者,将小吏分头拉到一旁,偷偷塞上金锭,银锭等物,请求指点明路。
而后者,却一改平素收了钱就给办事的“优良传统”,竟然当场就将金银还了回来。直到最后,被商贩们哀告不过,才有个别心肠软的小吏,四下看了看,用极低的声音提醒,“你等既然都是常走这条商路的,在夏州自然不会举目无亲。赶紧想办法去找贵人疏通关系,先离开这里要紧。两位辽国来的使者,今日都横死街头,夏王怒不可遏。如果到了明天早晨,还抓不着真凶,所有外地来的人,无论哪国,都得受其牵连。”
消息传开,客栈里立刻响起了哭声。特别是一些本钱小的行商,如果失去了货物和收益,恐怕回到故乡,也无法面对父母妻儿,更是绝望欲死。
然而,哭过之后,商贩们也只能认命。抹着眼泪,堆起笑脸,跟堵门的党项兵卒商量,放个别人出去向城里的亲朋好友报一声平安。
那些党项兵卒,也早就得到了指示。立刻回应,去找人报平安可以,货物、随身钱财、代步的牲口,全都得留下。并且每五人为一甲,互相担保,每次出一留四。如果外出寻亲戚者逃走,留下四人直接视为刺客的同党。
商贩们闻听,再度落泪哀求,同住一家客栈者,彼此之间未必熟悉,短时间内,很难找到其他四人作保。而党项兵卒们,却又冷了脸,将手摸向了腰间钢刀。
商贩们无奈,只能再度选择屈服。然后寻找同伴,或者同乡,凑足五人,自行结甲。互相担保着领取出入木牌,轮番到城里找贵人帮忙说情。
不多时,彼此之间关系的亲疏远近,都暴露了个一清二楚。
“提刑,怎么办啊。再这样下去,等不到明天早晨,咱们就得暴露。”都头武二看得心急如焚,忍不住又摸到韩青身边,低声催促。
“无论如何,都得等到天黑。李德明身边有高人,这条计策一石三鸟,实在歹毒!”李遇以前在官场中混得久,经验丰富,立刻又出言,提醒韩青再着急,也不能轻举妄动。
“表面看起来简单的一招结甲互保,却将所有商贩打成了一盘散沙。”唯恐韩青阅历浅,弄不明白其中弯弯绕,稍作斟酌,他又快速补充,“李德昭答应了那些贵人的请托,自然就让那些贵人,念了他的情。而商贩们找地方上的贵人帮忙的,总不能空口白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