苇江不远处便是一个胡辣汤,旁边还有一个炸油条的。他眼巴巴望着,只见一指宽的面片丢进去,油锅里滋滋有声,面片翻了几个身舒展开来,便变成了鼓囊囊,小臂粗细,一尺长的大油条。摊主们擦着脸上的油汗,还在不停地吆喝:
“满是胡椒面的胡辣汤呢,一碗保您全身暖,两碗管教一身汗哎……”
“油又清来面又白,扔到锅里边漂起来,越炸越大赛过烧鹅来,好大个的那是油炸鬼咧……”
这胡辣汤倒罢了,这油条锅里的油烟熏了上来,苇江只觉得肚里好似一群耗子挖心挠肺地躁动起来,他狠命地吞了几口涌上来的酸水,寻思着若是一把从锅里捞出两根出来,撒丫子就跑,这拿着火钳的汉子是否追得上?
不等他动手,苇江肚里咕噜咕噜的肠鸣声已出卖了他。
那汉子把火钳在油锅搅了几搅,在手里夹得哐当乱响,对苇江喝道:“你这小儿,有钱便吃,没钱便滚。”他舀起一勺热油,“你还看——再看,小心老子一勺油淋你个满头花哩……”
苇江寻思抢不过,也打不过,后退了三步,尖叫道:“少爷有钱得很,去你娘的势利眼!”做势在胸口一堆黑乎乎的烂棉花中掏摸,摸了半晌,什么也没摸出来。
“小穷鬼,你有钱?你能掏出两个大子儿,老子一锅子油条全送了你。”
“金灿灿的大元宝,就怕你个狗日的找不开。”苇江从小到大打架没赢过,吵架没输过,此时哪能让这山里人看扁了?红红的小嘴吧唧吧唧,一会便把这炸油条的祖宗八辈问候了个遍。
山里汉子气得哇哇大叫,丢了火钳,也不管锅里翻腾的油条,便要给苇江几个驴肉火烧吃。苇江也拉开架势,就要和这汉子放对。
正在两人难分难解之时,只听得嗖的一声,三枚铜钱隔空丢了过来,不偏不斜,钻入油条案板上的钱匣子中,一个苍老的声音道:“二位莫争,万不要动手,这油条钱老道替这孩子给了。”
苇江一回头,只见数丈开外,一个老者慢慢地站起身。
只见这老者头戴青布道巾,身穿布袍草履,腰系黄丝双穗绦,身边还竖着一个牌子,中间大大的书着“卦命”二字,两字旁边用小楷书写着“一支铁笔书休咎,三个金钱定吉凶”,显然是个算命先生。
苇江心道“这老道的铜钱可丢得真准。”冷哼了一声,说道:“你这汉子,有人替俺给钱了,俺要吃油条。”于是毫不客气,伸出满是黑泥的爪子,抓了三根油条便往嘴里塞。
这油条刚出锅不久,苇江吃得急了,烫得白眼直翻,抓耳挠腮,连吞带吐地换了几口气才把一根油条塞进肚里。苇江先来个落肚为安,待他再想去抓一根,那汉子不依,拿火钳打他的手道:“一文钱一根,不能再多了。”
苇江生恐这算命的还找他要钱,风卷残云般吃完油条拔腿就走。那算命的道士却道:“孩子,来来来,老道观你相貌奇特,你既吃过老道的油条,老道再替你推一推休咎。”
苇江哪肯信这个,嘴里嘟囔道:“老子相貌好得很,做驸马的相貌,做驸马的命,好得很!”他边说边退,又道:“等老子有钱了,三个铜板还你三个大大的金元宝。”
老道士见他满口胡柴,眉头一皱,苇江似乎被一个无形的大手拽住一般,双腿不听使唤,不由自主地便在这卦摊前坐了下去。
老道笑道:“老道又不要你钱,你怕我作甚?”
这等奇人,苇江这是生平何曾见过?他心中大骇,不过还是装作满不在乎,伸出一只黑瘦的小手放在道士面前,道:“只要你不要俺的钱,俺就不怕。”
此时也不敢满口老子长、老子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