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以来,每当外敌强盛、皇纲失统,这种局面必然发生。如果摆脱不了这种局面,皇帝或者中枢就别想有所作为;既然皇帝和中枢毫无作为,地方又怎么会尊奉中枢呢?如此一来,大金国就势不可挡地走向分崩离析。
皇帝想要摆脱这种局面,手段无非三条。
最好的办法,自然是中枢拔擢有能之将、忠勇之士,重组可战之军。
可惜女真人的武风衰颓非止一日,地方上的女真镇防军全都烂得不成样子了,而中都城里的女真都统、勐安、谋克虽然超过万数,敢于出城厮杀的却少得可怜。更不要提朝廷缺乏钱粮,也难支撑组建新军所需。
这个办法看起来很美,全然办不成。
其次的办法,便只有广设将帅高官,众建籓篱以分大将之势;然后以近侍为耳目,以耳目制臂膀。
但这两种手段,一旦不能压服诸将,反而促使离心离德,激发起地方军将与中枢更多的矛盾。尤其是在地方军将本身对朝廷缺乏敬畏的情况下,影响愈发恶劣。
皇帝当然是明白这一点的。所以,他首先用在定海军身上试一试分寸。
这不是因为皇帝信任定海军,而是因为皇帝彻彻底底的不信任定海军,定海军本身也不是正经朝廷兵马。
皇帝的手段运用成了,便能从定海军中抽出具备相当力量的一部,引为朝廷所用,这便凭空赚到了。
就算运用不成,引起郭宁的恼怒也无妨。眼下定海军和朝廷,还在互通有无的时候,皇帝并不觉得郭宁会立即起兵造反。
郭宁就算恼怒,他麾下大将就算骂几句狗皇帝,难道还有损于皇帝本人么?
最坏的结果,不过是一个两个近侍倒霉。皇帝虽然口口声声以近侍为心腹、为耳目,实际上,死几个近侍算不了什么。
无非是一场小小交锋里,付出的小小代价。
三天以后。
近侍局奉御乌林答忙哥带着随员们,站在直沽寨以东的信安海壖上头。
这是一处偏僻的码头,所以没有什么商贾扰乱。一艘事前约好的通州样大海船,正慢慢靠拢过来,他的随员们前前后后地忙着,把己方的车马箱笼摆在码头上。
眼看着船只越来越近,听着船体和海壖之间哗啦啦的浪涛声,乌林答忙哥忽然有些紧张。他对随从们道:“这次去来州,咱们有重要的任务,你们几个狗才,都收敛一点,做事情要看场合!尤其把那套胡作非为的嘴脸擦擦干净!万一……”
“懂了,懂了。叔父,你小心脚下。”
随从头目是他的侄儿,素来最是嚣张跋扈,乌林答忙哥的话就是冲着他说的。但这年轻人显然没听进去,脸上满是喜色,估摸着想在山东捞一笔。
船只靠到岸边,隔着丈许距离,用两块大木板搭着,供乘客走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