鸦片贩子对刘钰发的那些无耻和无理的怨言,提醒了刘钰,从现在开始,很多事情都和从前不同了。
而他也意识到自己现在陷入了一个近似无解的怪圈:想要往前走,就需要皇帝的支持;皇帝支持的前提,是皇帝认为一切尽在掌握之中;让皇帝感觉到一切尽在掌握之中,就需要刘钰需要不断加强皇帝的力量、至少让皇帝真正感受到自己的力量在加强;皇帝的力量被加强,又严重威胁将来歧路时候的变革……
以至于现在如此的难受。
自己这个一直试图给大顺挖坟的人,却生生把可能威胁动摇大顺统治的反抗力量,一个个“加速”逼出来,不会一起爆发,而是分批分次且在王朝盛世的时候解次序解决掉。
大顺的情况如此特殊,只怕将来的新旧对抗,要比原本历史上更血腥更残酷,也更艰难。
这几年就总是时不时涌出一种无力感,一种脆弱的失败主义情绪,时不时就会弥漫在他心头。
今天这个鸦片贩子的几句话,说起岭南商路衰落的问题,让他内心再一次涌出一种说不出的沉痛的无力感。
旁边随同的官员看到刘钰在那沉默,不免觉得奇怪。
广东节度使心道,虽然这鸦片贩子的话,听起来似能自圆其说,但其实根本不值一辩。兴国公也是大风大浪闯过来的,杀的人数以万计,不说征战事,单单一个狮子国移民,因之而死的南洋唐人也有万余不止。
兴国公到底在想什么?可绝不是因为这个鸦片贩子的几句话吧?
猛然间,广东节度使仿佛一下子想明白了一般,内心暗惊道:不好!
这厮嘴里胡说,他罪必死,倒不必提。
可他说的大庾岭商路事,这几年确实颇多无业流民为贼寇。
怕不是国公担心,将来真要是这边出了事,以至于民乱四起,而有人效《流民图》故事?
到时候,将岭南民变的原因,全都归结于国公身上?借此将其推倒?
又悄悄看了眼在那沉默思索的刘钰,越发觉得是这么回事。
再一想,更觉心惊。
心道这鸦片贩子,非是本地口音,又如此嘴硬。说出话来,亦非是寻常奸徒所能说出的。
莫非……莫非这里面竟是神仙打架?或是这人背后竟有什么人物?原本实在广州做生意的,待松江府兴起后挤不过去,便做了这等勾当?
甚至连被抓该怎么说的话,也是有人教唆的?
这要是行刑的时候,叫喊起来,亦或是继续审下去审出什么问题,可就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