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给出的答案,恰恰是权哲身不能理解的。
朝鲜国的人,自以为自己是小中华。
但真正的中华的土地制度、赋税制度,和这个自以为“小中华”的国家,截然不同。
整场改革中,至关重要的“徭役”部分,改革的基础,恰恰是商品经济发展,旧体系的瓦解。
而权哲身的老师李星湖那么痛苦、开创实学的原因,恰恰是因为李星湖在汉城周边亲眼目睹了旧土地制度的瓦解、土地买卖、商品经济的出现。
就以明初的苏南手工业发展为例。
因为明初的税收制度征收实物税,使得一些地方用东西,来苏南换取棉布、丝绸。
这促进了苏南官营手工业的瓦解、家庭手工业的发展,最终经过明末织工一波又一波的起义和反抗,到大顺这已经基本实行了包买制。
除了一些特殊的衣服,比如龙袍之类的玩意,仍旧还需要专业的官营工匠。
此之外,经过前朝末年的织工抗争,官营手工业和匠户制已经全部瓦解。
朝鲜国处在一个什么阶段?
处在一个类似于明初到明中期的阶段,甚至还不如。在土地制度上,甚至可能要倒退回唐中期。
税收制度的改革,促进了朝鲜国的私营手工业发展;商品经济的出现,又催生了土地买卖;土地买卖,导致了贫富快速分化,自耕农阶层全面佃农化。
才堪堪走到这一步,而且也完全没有明中期开始的白银疯狂内流的情形——倒是原本有一点机会,做中日之间的二道贩子。然而刘钰伐日伤害最大的不是日本,而是朝鲜,使得朝鲜的贵金属直接空了,货币全面被大顺纸币占领。
这是朝鲜国此时要面对的问题。
所以,李瀷、权哲身等人,就算使劲儿往前跑、思想比别人都快,可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最多也就想到明晚期全面反动回明初的那一步而已。
经济基础在这摆着,人的思想又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不想着往回退,才是脑子有问题的。
所以历史上星湖左派最终选择了拥抱基督教,试图全面倒退,因为他们最处在最痛苦的“苦于旧制度瓦解、但旧制度又瓦解的不够”的阶段。
这个阶段才是思想界最难受的时候,而且几乎全世界在这个阶段,都会让“往回退”的想法成为主流。
而且应该说,在这个阶段,经济学意义上最反动的一群人恰恰是真心最爱惜百姓、同情百姓疾苦的一群好人。
大顺则是继承了明晚期的经济基础、又往前正常走了八十年、又被刘钰拽着大步跃进了二十余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