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敏背着劈柴的身影出现在苗家面馆前,曲伯慌里慌张从台阶上跑了下来,伸出一双大手托住小敏背上的柴草,心疼地埋怨道:“丫头,来,慢点,放下,放下,多沉呀,以后不用再这样了,这段时间面馆有了收入,可以买劈柴……”
曲伯的话正好被走出面馆的孙香香听到了,一时她火冒三丈:“曲伯,您老真会说话,谁给您的权利替苗家说话的?这个丫头不捡劈柴,您去捡吗?是呀,面馆只有中午有点生意,其他空余时间您去山上砍劈柴,挺好的。”
“少奶奶,你不要欺人太甚,你以为俺离开苗家没地方去吗?俺不干了,你另请高明吧。”曲伯把肩上毛巾抓到手里,拍打拍打他的裤子,大步跨上了台阶,绕过孙香香身旁窜进了面馆。
看着曲伯气急败坏的背影,孙香香冷笑了一声,心里说:你以为苗家面馆离开你曲老头就不转了?你想走快点走,走得慢了俺还不乐意呢。这几日孙香香去街上转了几圈,满大街都是找活的橱子,并且不要工钱,只要给个地角住,有口饭吃就行。由此她底气十足。
小敏不想与孙香香打招呼,她讨厌这个女人,不仅走路像一条蛇一样扭来扭去,说话看他人时:含情脉脉,丢眉弄色。
小敏刚要离去,孙香香在她头顶喊了一声人话:“丫头,你辛苦了。”
“少奶奶好。”小敏只好站住脚步,向台阶上的孙香香弓弓腰。
孙香香的眼珠子向四周瞟了几眼,她想看看有没有人,这个时候,天刚亮,很少有铺子开门迎客。
“丫头,少奶奶我怀孕了,胃口不好,吃不下饭,我这张嘴呀,总想吃米饭。”
“少奶奶,这个月没有大米,只有麦麸子,等分下来,俺马上给您送过来。”
听到小敏这么说,孙香香霎时暴跳如雷,声嘶力竭地吼着:“什么?什么意思?没有大米,麦麸子谁吃?你把大米给谁了?实话实说,准备给谁?你个死丫头,学会说谎话了,谁教你的?快说。”
听着孙香香磨牙凿齿的声音,小敏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冷战。风吹在她汗淋淋的衣服上,感觉到冷,一种不寒而栗的冷。偷偷往街道上撩一眼,这个时候街上没有几个人,有人想穿过苗家面馆门前,听到孙香香的声音,马上躲得远远的。旁边剃头铺子的门也关着。
孙香香也听说过日本军队缺粮食,以后供给商户的粮食也要限购,这买卖怎么做呀?本以为找个有文化、有点家底的男人就不用她再操心了,却事事不顺心不顺意,总遇到倒霉的事儿。
孙香香明知道是日本鬼子发起侵略战争引起的民不聊生,她不怨恨日本鬼子,她却恨眼前的顾小敏,这个丫头不仅有手艺,还照顾两个孩子,更能忍辱负重,街坊邻居每每谈起这个丫头都要夸奖一番,谴责她的不是,让她走在大街上抬不起头。想到这儿,孙香香抓起了墙角立着的顶门杠,向小敏低垂着的头砸下来。
躲在不远处的莹霞扯着嗓子惊叫了一声:“要杀人了。”
随着这声惊叫,剃头铺子的门“咣当”开了。
“少奶奶,这么早,您这是与谁说话呀?”瓢爷手里抓着扫帚出现在孙香香的眼前。
吓得孙香香连忙收起顶门杠藏在身后,声音颤栗:“瓢,瓢师傅,您早。”
瓢爷瞥了一眼小敏,故作惊讶地问:“丫头也在呀?正好,林太太让她老头送话给你,她看护你弟弟至少要八斤米,少了这个数,她不愿意,那个林老头羞于开口,没办法,这个坏人俺来当,谁让俺爷俩寄人篱下呢,丫头,对不住了,瓢爷不怕得罪人,一句话的事儿,你听着就是。”瓢爷举起右手,伸出大拇指和食指摆了一个八字。
听到瓢爷在铺子门口吆喝,宝儿从后院钻了出来,看到小敏低垂着头站在苗家面馆台阶下,像做错事的丫头,等着主子用皮鞭抽打,此刻孙香香手里没拿着皮鞭,拿着一根顶门杠,他又气又恨又心疼。他恨刁钻刻薄的孙香香,一个毒蝎心肠的女人;又气瓢爷不替小敏说好话,还用话故意气她;他心疼小敏太软弱,太善良。
宝儿窜到小敏的身边,嘴里咋呼着:“敏姐姐,林伯母让俺跟着你回家抱小九儿,咱们快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