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两匹高头大马在柔柔日光中行来,锋棱瘦骨,竹批双耳,蛮横霸道地往这静谧的时光里染上了艳色。
马上两人姿态舒展、气宇轩昂,都穿着黑色的圆领袍子,腰身紧束、窄袖宽肩,翻身下马的动作干脆利落,和着晨阳微风,灿烂得似明星朝霞。谢知许心头不由一颤,最终,却不过是安安静静地垂了眸,掩去了其中刹那的感慨。
把马交给小厮,这两人提着随身的刀大步流星走进店里。老板把老板娘往身后一拉,自己先勉强堆起满脸笑容地迎了上去,问:“两位是要打尖还是住店?”
走在前面的是个女子,众人远瞧她气宇轩昂,等近了,才发现她面色暗黄粗糙、眉眼局促地耷拉在一起,实在让人不忍直视。
不单如此,跟在她身后的少年真真是像松柏一般挺拔,极白的面上,眉眼舒展、鼻梁挺翘、薄唇轻抿,与女子瞬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可谓是土丘堆在了大厦前、牛粪凑到了鲜花下。
注意到老板眼神里的谨慎,少年耸肩撇嘴,把刀往自己身侧收了收,却没有吭声。
反而走在他前面的女子绽出和气的笑,这么一笑,那张局促猥琐的脸便越发显得惨烈怪异。众人齐齐倒吸一口凉气,为这张脸感到遗憾。
“劳烦店家开两间房。”女子一口正宗的长安官话,字正腔圆地答。
万万想不到,她的语调与她的面容很是迥异,真是极其温和、极其动听。
老板大着胆子细细看向她手中的大刀与黑衣上的低调纹饰,在看清的瞬间便如释重负、真情实感地笑了出来:“两位侠客原来是形意门的弟子!瞧瞧某,一时竟没认出来!”
女子也笑了:“不敢当,师门的光叫儿这些小辈白沾了。”
老板在店里巡视一圈,引着两人到了谢知许的桌旁,乐呵呵问谢知许:“谢郎君,能拼个桌吗?”
谢知许早收回了目光,正专心致志吃手里的半块胡饼,还要了碗馎饦,暖洋洋地喝着,听到这话,便从热气里抬起他那双水灵灵、圆溜溜的眼睛,随口说:“无妨。”
反倒是他的两个侍从神情霎时紧张起来,那年纪稍幼的临风更是把手停在了腰间,神情肃然地盯着饭桌对面的两人,实在是半点情绪都藏不住。
“临风,吃饭。”谢知许背后长了眼似的,淡淡说。
姬二娘与师弟落了座,似乎很是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谢知许,便赫然看见老板口中“气度不凡、容貌俊美”的白衣郎君,此时正一手捧胡饼、一手拿汤勺地埋头吃饭,那认真专注的样子,简直像从没吃过这些东西。
然而谢知许点了点头就再不吭声,连头都不抬,对同桌而坐的人更是没半点兴趣:显然,对面的两个大活人在他眼里,完全比不上眼前的吃食。
姬二娘很是没皮没脸,又看了一眼谢知许,仔细搜寻一遍自己的记忆,也不得不承认长得这样浓眉大眼、五官精致的男子确实是少见。
她笑眯眯地,与谢知许打招呼:“儿与师弟俱是形意门内门弟子,可从师姓,儿在家里排行第二,谢郎君叫儿二娘就好;师弟排十七,师兄弟们也都按排行叫他。”
她的声音与容貌反差实在有些大,干干净净的像是清泉,听得人身心舒畅。
这样的热情对于谢知许来说却有点碍事。他倒宁愿尝尝长安的吃食、回屋下那盘还未能分出胜负的棋局、又或者只是等一场夏日的甘霖。什么人情世故,对他来说,都不过是累赘,他懒得承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