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峄拴好马,大步走过来,凑过来一看,大声问:“干嘛呢!还不下车?”
“到了?”姬二娘回过神来,三步两步跳下车。
谢知许却有些意犹未尽,慢悠悠被人扶着下来。
张峄抿着唇,看了眼谢知许的神情,又看了眼姬二娘并未上心的模样,只愿这一路,这两个人就只是萍水相逢,以后再无关联得好。
才短短几天时间,豫章县荒坑案的事情已经传遍了长安附近的大小县镇。
在说书先生的口中,张峄、刘大郎的存在都被隐去。故事里,是一群十七八岁的少年,化身为正义的象征,翻山越岭、跋山涉水,一心往长安而来。这样一波三折的故事,最终却以他们在豫章县的失踪作为结局,难免引人遐想。
邸店里,众人七嘴八舌议论的,正是荒坑里少年的死因。有说书先生的讲述、张峄和刘大郎于肺石之上铿锵有力的状告,流言蜚语早已经将荒坑案与少年们联系在了一起。
至于他们究竟为何而死,又是因谁而死,却仍旧是一片留白。
几个人在角落里听着,正听到店家一边上菜一边和客人义愤填膺道:
“还能是谁?自然是武家了!那豫章县令本来就是是武家的狗腿,他不替武家办事,还能替谁办事?我大舅的丈人就在豫章县做买卖,今天中午刚来了信……”
姬二娘听得连连赞叹,感慨店家真是掌握了流言蜚语传播的最高要义。
张峄总算换了身衣服,再下楼时又是紫衣锦袍的美少年。瞧见姬二娘和谢知许中间尚有空,便大摇大摆挤过去,支着下巴取来了水壶。
他的坐姿吊儿郎当,倒水的姿势却颇有几分美感,三起三落如茶艺一般,透着与他本人不相符的文雅。
一双手纤长白净,手指骨节分明,指尖一层薄茧,是用久了笔的人才有的标志。三起三落间,茶香溢了满屋,太子李重俊身子微微前倾,把茶杯推到来人面前,那双带着审视的眸子不经意地瞥过对方的眼睛,仿若只是无心的一眼。
他的笑极为温和,声音珠圆玉润、字字句句如笛声悠扬,婉转于人的心口:“明日便要启程,不早些回府歇息,怎么来我这里?”
源乾曜深深行了一礼,谢过太子这一杯茶,方道:“武家送了琴师到臣府上,臣不知当回不当回?”
李重俊仍旧不经意地微微转着手中茶杯,闻言,唇边地笑意加深,道:“你想的话,留了琴师便是。”
“他过去……”
李重俊那双深而沉的眸子看着源乾曜,直言道:“我不会动他,其余如何,你可自断。”
源乾曜一愣,低声喃喃道:“臣只怕,担不起殿下的信任。”
可是李重俊掌控一个人,让一个人入局,靠的从来不是单纯的信任。姬二娘入局,是因为他们之间的兄妹情谊;刘大郎入局,是因为他自己骨子里的侠肝义胆;而源乾曜入局,是因为他的那颗为琴师跳动着的悲悯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