椒室这个地方,没有怀孕的女人,是不能进来的,即使这个女人是一国之后。这样,我和腹中的孩儿一起来到椒室,暂时不用再看阴皇后的脸色了。
在这里,我穿上宽大舒适的刺绣衣裳,静静休养待产。每天午后,那名叫慧智的禅师,在郑众的陪伴下,到外屋为我诵经。
慧智第一次来时,我曾出来见过他那一回,那是一个面色慈祥的中年僧人,长什么样我记不清了,只记得他有一双明亮又充满智慧的眼睛。
记得他,在望向我时,他眼中的亮光,是如此的明亮,甚至亮得有些刺眼。但他的声音,却是那低沉又有磁性。
每天午后听着房外慧智诵佛声,我的心也充满了祥和,就连肚子的孩子,也是那样地乘乘地待着,似乎他不但听懂了,而且还挺爱听这些如呤如唱的念经声。呵呵,就这样,我们娘俩,度过了自我到宫里来最安静、最舒心的岁月。
我们娘俩,在这个阴皇后唯一一个想来却不能来的地方,安心地生活着,一天天地数着日子。一丝丝用来安胎的龙涎香从香炉中冒出盘旋而上,让人心静。我也是从那时起,才爱闻这个本来略带有些许腥味的香气。
然而,每当夜色降临,即使在这个明亮温暖的椒房内,我心中的那种惶惶不安的感觉就开始终笼罩心头,因为我深知,眼前的快乐日子能否继续下去,全在于陛下一人的安危。如果陛下一直在,我和腹中的孩儿就能快乐地在一起。
如果,其实是没有如果的。我只能期盼上天,让陛下好起来,让我能将孩子生下来。我甚至盼望肚中的孩子是个女孩,这样的话,我们母子或许能活下去。
我有时也想,如果陛下的病真的好了,那还是生男孩好,这样,我就能打败阴皇后,取代她,好好地抚养我的孩子,让他成为天下至尊。
但我知道,我想的这一切和做梦差不多,因为听郑众说,陛下的病情一天比一天重,连宫中的太医也都束手无策。
慧智也去陪陛下了。只有我,无法去陪他,帮他。因为我肚子越来越大,天气也越来越热了。终于,有一天,宫女告诉我,孩子要生了,这孩子能在陛下活着时出生,老天总算待我不错。
慧智临走时,我又一次出来谢他。他告诉我,已将宫中的三部佛经译好了一部,就是这《金刚经》,是他这些天经常为我念的。
他说他手中还有二部,他译来比较费力,是以不曾为我念,待他译出后再来呈我。哎!其实不只佛经,他念经的声音也挺好听的。
郑众又送来了龙涎香,说是陛下命人送的,这种香可以让人安神止痛,陛下对我真好!!!
天气越来越热了,春暖花开的日子转眼就过去了,到了初夏,是该出结果的时候了,我的肚子也终于痛了,我感觉到了孩子的燥动。他似乎想出来,但又怕弄痛我。
傻孩子,娘亲为了你,死都不怕,何况是痛呢。但娘又舍不得你出来,因为只有这个样子,咱们娘俩才能合而为一,永不分离。要是我能永远怀着你,该有多好啊!
但是,娘也知道,现在是情况万分紧急的时候。椒房外,阴皇后正在虎视眈眈,陛下的病情也越来越重,你若是能在陛下健在的时候出来,就能得到他的册封,咱娘俩在这宫中,就有了一线可以活下去的机会。
又过了一天,我感觉到了你的躁动,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这时,皇帝允许你的姥姥陪我,她还私自带来了我爱吃的棕子。哎!父皇对我真是不薄,因为除了我,谁也没有这个待遇,能在椒房中看到娘家人,还吃到你姥姥亲手做的棕子。
你像是懂了我的心思,终于,在五月端午这一天,正当我一边吃着棕子,一边要服侍的宫女将那部佛经拿过来,想要再读下佛经时,一阵刻骨铭心的痛从身下传来,我眼一黑,昏了过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在昏迷中似乎听得有人在呼唤我。是我的孩子吗?我用尽全身力气,睁开了眼睛,想要看一下我的孩子。但是,我看到却是他,是陛下。他脸色苍白,皮瘦骨枯,像是冬日里挂满雪的桂树,满脸内疚地望着我。
我激动的想哭,陛下还在,还能来看我,那么我和我们的孩子都会没事的。咦,我的孩子呢?孩子生下来不是会哭的吗?他怎么没哭,也没找我来吃奶呢?他是在睡觉吗?他是男孩还是女孩,长得白不白、胖不胖,怎么不抱过来让我看看他、亲亲他、抱抱他、喂喂他呢?我想问陛下,但全身却是一点力气都没有,我张开了口,发不出一点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