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知道了。”年轻的士兵回头打了两个手势,早已等候多时的队员们扛着器材迅速赶了上来,越过鱼谦前去进行今天的善后处理工作。其余的人则向楼上,继续进发。
“鱼警官,您要过去看看吗?我是说…呃。”队员斟酌番小心说道“要看最后一眼吗?”
“…我要!”鱼谦失了魂般,迈着狼狈的步伐向前走去,险些被绽裂的地面绊倒。正在忙碌的工作人员们不知他要做什么,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给他让开了路,好奇的看着泪流满面的他。
等绕到前方,终于看到这具庞大尸体的全貌,那破烂不堪的面孔已经根本分不清究竟是谁。胸口被利刃划成十字的地方,还能依稀辨出老友那苍老的面容。背后佝偻蜷缩的双手,和腰畔歪长的双腿,明示着这具奇特尸体的由来。
饶是见惯了生死离别的鱼谦,仍旧感到无法释怀的悲痛在胸中膨胀。因为自己的无能,身边太多人为此付出了无法挽回的沉重代价。他以为当张昌旭告诉自己女儿身殒的真相时,自己已经放下了压在心头的重担,能够坦然面对所有了。
可是现在看来,所有的都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幻觉罢了。十年前的梦魇从未有半刻,从自己的心头离开,随着愤怒的复仇之火燃尽的,不仅是自己的过去,还有不曾期待的未来。他的愤怒烧毁了妻子的婚姻,烧没了自己的事业,烧损了柏天清和迟海锋。也最终在今天,导致无能的自己害死了小霞和老梅。
或许自己死在十年前的那天早上,这些就都不会发生了。所有的悲剧都将在那刻完结,身边的人就不会被卷入这场深不见底的漩涡中。或许正是因为自己十年前,做出调查到底的选择,才让自己周围的人,与那个不可触碰的世界产生了交集。哪怕今夜,和任源搭档的并不是完全不是称职龙牧的自己,老梅可能都不会这样死在亲生女儿手中。
今夜的悲剧成为了根沉重的稻草,压垮了鱼谦那颗饱受摧残的心,他无声的看着早已辨不出人样的躯体,再次陷入了迷茫中。周围的土狼大队队员们看着突然在尸体前发呆的前者,顿时有些摸不到头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该说什么。
“喂!”轻佻中带着几分责备的声音,突兀的在鱼谦身后响起“这可不妙,这可不妙哦!掌控自己的内心老鱼,不要沉溺在负面情绪的泥潭中,这是很危险的!”
“任源。”鱼谦猛然惊醒,回头看到搭档正含笑看着自己,眼神中透着几丝严厉,慌忙抹去泪水“我不是,我只是…不好意思,我今天有些失态了。”
“不要耽误大家干活,这里没有需要我们的工作了,我们先出去吧。”任源颔首表示理解,示意他先和自己出去。
两人出了楼,在旁侧的花坛边坐了下来。往这里走的路皆是单行道,除了在这栋楼工作的人,等闲不会有人到这里来。对照着前方不远处深夜依然忙碌不休的景象,此处倒意外的有些孤寂和萧索。
“我今天不知道怎么了,格外有些多愁善感。”鱼谦呼吸着夜晚带着凉意的空气,苦笑着自嘲道“我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了,当初瑶瑶死了,我也没这般慌了手脚。要是老梅还活着,看到我这个样子恐怕要笑话我了吧…”
“故作坚强的人,才是最脆弱的,终有一天会被压垮。”任源淡淡的说道“你远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坚强,只是你总不肯承认这个事实罢了。”
“可能是这样吧,我真的是个很软弱的人,不然也不会因为十年前的那个早晨,毁掉了我身边亲友的生活。”鱼谦颤抖着从烟盒中扯出根香烟搁进嘴里,试了数次才点着了火。
“可是你不能软弱。”任源严肃的说道“我警告过你很多次了,尤其是对于我们来说,心防上的动摇是大忌。被情绪操控,这可不是个好的信号,你应该明白你已经是半只脚踏进那个世界的人了。如果失去了人理,你可知道等待你的,是怎样的结局?”
“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任源沉声说道“如果你堕落了,可不是这个世界多了个异人那么简单.你要知道你可是我的龙牧,也是我锚定人理的准绳,如果我出了什么问题,你知道那是怎样的灾难吗?”
“我…”鱼谦被搭档的话惊出遍身冷汗幡然醒悟过来。
“很多人将异源的侵蚀,比作恶魔的低语。”任源缓缓说道“虽然说幻听与幻视,确实是堕落的前兆。但其实侵蚀往往更早的时候便已经发生了,不知不觉中对神示者们产生着影响。最开始只是微小负面情绪的堆积,而渐渐伴随着心防的崩溃而陷入不可自拔的泥潭。”
“你的每一份痛苦,每一丝欢愉,都是异源最渴求的养料。沉沦于情感的涡流,任由欲望主宰自己的心灵,崩溃的人理之堤正是始于这些不起眼的蚁穴。”任源厉声道“为什么异人都是无可救药的?因为他们在腐化前,已经是具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了。不管是为了逃避不能承受的痛苦,还是为了追求漫无止境的欲望。在被异源吞噬掉灵魂前,他们已经败给了现实,业已不配被称作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