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气不激不随,配合着柳叶眉下一双匀停温雅的明眸,很有烟浓水淡荷香浅的风骨。
不过人嘛,倒驴不倒架子,面子瞧着光鲜得体,谁知道里子怎么埋汰呢?
涧兮这么想着,轻拢的秀眉很快舒展开了,“后日你要随娘子去往观德殿行成服礼,娘子虽同你说不需着你做什么,但到底代表着娘子的门面,你一言一行可得审慎仔细,万不能错漏了。”
雎宁说省得,仍旧那副低眉顺眼的模样。
涧兮却眼风如刀,迅疾地在雎宁脸上扫了一圈,“我说这些不是要你省得,而是要你谨记。咱家娘子心慈,瞧你受了这些苦,遂一径怜疼你,你别因此自侍势头,愈发没个形了。”
雎宁说:“娘子对我的恩德,我一直谨记在心,不敢忘怀,也觉不会扫娘子的脸的。”
然而这话并不能让涧兮信服,“我就同你剖白说罢,这些日同你共事,我瞧你眼睛很不老实,后日的成服,群臣入衰,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不说,还有官家在跟前,你要是这一双眼再跟耗子似的滴溜溜乱转,你信不信我头一个叫人把你扽进皇城司,将你这俩眼珠给抠了!”
其实早料到会遭这么一通打杀威棒,雎宁也实在想过,要不要就此忍了。
毕竟再怎么说,万贵妃可没将她当自己人,太过冒尖儿,总是会引人侧目,也恐怕会招来杀身的祸患。
但又转念一想,世人都是欺软怕硬的,自己要是一味的伏低,别奸贼底细没查到个一二,倒先把命剐了去。
于是扬起脸,笑了笑,“我还不晓得涧令侍有这么大能耐呢,和皇城司牵搭着干系。”
轻浅的一句,说得涧兮登时色变,待回过神来,哼哼一声冷笑,“下房的那些掌灯说你平日不善言语,总是闷头一个人做事,但依我来看,顾令侍伶牙俐齿得很呐。”
这话本来是想叫细作的雎宁心虚一番,结果,雎宁捺起秀眉,透出纯挚的况味来,“涧令侍这话怎么说的?我不过就事论事,由衷感慨罢了。”
却又一笑,和气的道:“我晓得,涧令侍你是担心,不过你且得信咱们娘子的眼光呐,毕竟她适才不说了么,瞧着我近来还算懂规矩。既娘子都这么觉得,咱们这些做奴婢的,还能有什么訾议呐?”
这话是彻彻底底噎了涧兮一个捯气,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雎宁见状,颔了颔首,头也不回的拐过游廊走了。
之后的一日,雎宁本以为会闹些呛,没想涧兮状若什么都没发生似的,照旧同她伺候着万贵妃,转眼间,便来到了成服这日。
因卯时便要入殓进棺,雎宁寅时便起了,领着一干托着成服的侍儿恭默守在万贵妃的寝宫外。
这时的天森冷,泛出蟹壳幽幽的青色,大片的浓雾盖下来,将廊下一排排的灯火笼罩若隐若现。
瞧着很缥缈,仙境似的,雎宁身处其中,却只觉得冷,跺跺脚,让冻住脚趾头稍微回流一下血,至于再大点的动作,那都不成了。
活了十八年,这还是雎宁头一次受这样的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