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打算跟月见去换衣裳的陈朝颜听到这话,转身回来看向仵作。仵作飞快看一眼谢玄后,不是那么服气地向着她揖了揖手,“陈姑娘想开解两位老人的心情我明白,但干我们仵作之行,却要讲究实事求是,恕我不能赞同陈姑娘的检验结果!”
两位老人的哭声霎时一止,惶惶不安的朝着陈朝颜看过来。
文奎也是。
唯有月见气定神闲地继续为她除着尸臭。
谢玄则在一旁作壁上观。
陵游不忿,想上前为她出气,陈朝颜叫住他,而后看向仵作,“砒.霜中毒,通常表现为神经炎以及皮肤的痛觉、触觉减退,还有肌肉无力,这些眼睛无法观测,可以撇开不谈。但眼睑浮肿、表皮角化以及颜面四肢色素异常,却是可以直观看到的,刚才的尸检中,我并未看到。另外,砒.霜中毒还会损坏肝脏,这一点,翠花身上依旧没有表现。”
“砒.霜是常见的毒药之一,中毒表现只要有经验的大夫应该都知道。你若不信,可以先去请教大夫,而后再重新验尸,一一验证。”
仵作脸面涨红,他是屠户出身,对这些自然知之甚少。陈朝颜这样当众揭穿他,让他难堪的同时,又不服道:“就算不是砒.霜中毒而死,可你又如何确定是被拳打致死?”
午时已经过了,本想快些回去洗洗后,好赶紧吃饭的。但……陈朝颜扫一眼全都看着她的众人,直白道:“三点。”
“第一,宋光宗说翠花是从土坡上摔下来的。既是土坡,那么首先它不高、不陡峭,也没有乱石,这个时节应该还长着不少的杂草。其次,人在摔倒的时候,都会出于本能地用手支撑。最后,人的面部结构凹凸不平,不管怎么摔,受伤的也应该是鼻子、颧部、下巴等位置。而不是鼻窝、眼睛、太阳穴等凹处。”
“第二,死者头部右侧颞肌出血明显,但这处出血对应的头皮上却没有任何能观察到的损伤存在,甚至脑组织也完全正常、颅底也很完整,完全不存在骨折。换句话说,翠花的头部遭受了外力,但是并没有损伤到脑组织。我思来想去,这样的伤,不可能是坚硬的石头造成,也不会是松软的泥土造成,只能是表面光滑又有韧性的钝性物体,比如拳头造成。”
“第三,死者身上大面积的皮下出血以及肋骨断裂……”
陈朝颜停顿片刻,又看了两位老人好几眼后,才继续:“死者全身上下几乎找不到一块好的皮肤,也找不出一根完整的肋骨,任何地方剖开,都是大面积的皮下出血以及断裂成数截的肋骨。这样的伤势,一次两次甚至三次都不可能形成,只能是持续的、不断的、且经过很长时间的拳打脚踢,才能导致。当将她打到奄奄一息后,宋光宗或者说宋家人为逃脱罪责,便拿出了砒.霜灌进她的嘴里。”
“因为还有微弱的呼吸,所以砒.霜自然而然的被吞进了胃里。只是,还没有等砒.霜发挥出毒性,她便先一步死了。”
“还有问题吗?”
仵作根本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但对于无知的恐惧,让他张了张嘴,却再也说不出一句挑剔的话来。
两位老人也听不懂,但找不到一块好的皮肤、一根完整的肋骨以及持续的、不断的、长时间的拳打脚踢却听明白了。两位老人互相搀扶着,再次号啕大哭起来。
文奎是丙申年,也就是去年的二甲进士。因文才出众、禀性温良,只守选了三个月,便被差遣来北芦县做了知县。他虽然也听得一知半解,但并不妨碍他听明白了奄奄一息等字眼,瞧一眼还愣着不动的众衙役,他强忍怒意,大声呵斥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去将宋家所有人都给我抓回来!”
衙役们奔跑着去了。
陵游见状,阴阳怪气地哼上两声,又看向月见道:“还愣着做什么,没看到陈姑娘已经累得不轻?”
月见白了他一眼,带着陈朝颜回了明月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