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我就开始串门了。我串门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目的是向人家学做饭。
我的左邻是工人史长生家,他和妻子、孩子一家三口,都是本地人。每逢饭时,我总爱跨入他的门槛。
刚开始,我心里纳闷,看人家吃过饭的空碗,就像刷过一样干净,一个饭粒都没有。
去多了,终于解破了这个谜:一天,他家做的是搅团,这是兰州的家常饭。说穿了,就是人们常用的浆糊。解放前西北人苦,为了节省粮食,常吃这玩意儿。
他们狼吞虎咽地吃完搅团,碗里还沾着好多面糊。只见三人不约而同地把碗戳起来,用手捏住碗沿和碗底,像玩杂技似的,把碗搓得飞转,然后伸出舌头去舔,转眼间便从外向里舔了几圈。再看他们的碗,都明光发亮了。
见我一脸惊疑之色,史长生用教导的口吻说:-在我们这,不会舔碗就叫人笑话不会过日子呢!-
取回经,我如法炮制,做起搅团,做熟一吃,可咧了嘴。面糊把嗓子都糊住了,好难咽啊!吃完又学人家舔碗-乒——乓-一连摔了两个碗,逗得瘦鹏笑出了眼泪。
春雷一声响,兰州解放啦。好日子真真切切摆在我眼前。九月里,瘦鹏一下子就分了十袋面粉,作为他一个月的薪水。实验所家家欢庆解放,我学着别人,第一次包起饺子。
人家都是把面搓成条,剁成剂,再擀成片。我不会擀饼儿,便别出心裁,把面擀成一张大饼,像做月饼一样,用茶碗在上面一个个地扣。嘿,比他们擀的片还要圆。可就是厚一点儿,大一圈儿,捏成了前俯后仰的小包子。
我把饺子下到锅里,就像坐上了没底的桥子。究竟煮多长时间,忘记了讨问清楚。看着饺子在锅里滚了一阵,我生怕煮破了,急忙捞出来。老头子正好下班。我把一小盆两大碗饺子摆在他面前,心里话:-这回总算露了一手!-
我眼巴巴看着他夹起第一个饺子,等他吃下去,说一声好,就心满yi
足了。这么大的饺子,瘦鹏一口只能吃下四分之一。只见他在嘴里嚼了几下,忽然皱起眉,-噗-地一声吐在桌上。
我好生奇怪,也夹起一个咬一口,这一嚼臊得我呀,顿时满脸通红:饺子皮发粘,肉打滚儿,白菜-咯吱咯吱-冒青味儿。
再看瘦鹏,不急不恼,反倒笑哈哈地说:-素珍,我给你讲个故事:有个小媳妇捏了个饺子,两口子对着脸吃,吃了一年,谁也没看见谁的鼻子尖,你说这饺子有多大?-
我赌气说:-你甭糟践人,我回锅去!-
我把饺子重又倒进锅里,盖上锅盖,足足煮了半个钟头,掀锅看时,又愣住了:里面一个饺子都不见啦,只有半锅烂馅。气得我把勺子一摔,-呜呜-哭起来。
兰州天高地冷,寒流来得早。党关心群众生活,配给每家两吨烟煤。我们早早就在屋里安上炉子。为这我又出了洋相。
这天晚上,我封好炉子,上床睡觉。我睡在里面,脸对着墙,不一会儿就睡着了。迷迷糊糊,我觉得好难受。头涨得像火罐,两眼睁不开,鼻子堵着,胸脯闷得一鼓一鼓。我憋足劲像在使劲喊:-瘦鹏,快醒醒!-后来什么都不知dao
了。
醒来时,最先看到的是那漆黑的夜幕和天上的繁星。巡视左右,才发xian
自己正躺在院里,上身穿着那件线内衣,下身只有一条裤衩。一阵寒风吹过,-激灵灵-打了个冷战。我这才明白是中了煤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