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只听闻庾子惠聪颖夙成,连阿耶每每提及这位侍中,也都不由惋惜他身体孱弱,不然必是国之栋梁大才,连崔长陵也要逊色三分。
她一直都觉得,阿耶是过于高看,也有吹嘘的意味在里头,加之庾子惠深居简出,这人嘛,便如话本子里写的那样,一旦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外人看来,就总觉得你活成了世外高人的模样。
既是世外高人,这红尘俗世中的事物人,便都不及。
然则今日面前站在庾子惠派来的人,这人侃侃而谈,一番说辞,真是令王羡对庾子惠此人大为改观。
这个人这样反其道而行之,乍然听来觉得惊世骇俗,但仔细想来,竟是再正经没有的道理。
世人多俗不可耐,连崔长陵也不能免俗,一时觉得这样容易被人记住的人,是不能做探子的,可是偏偏他就做了,这样出人意料,自然最为安全。
崔长陵眸色一变,呼吸也急促了一回。
只是他很快平复心绪,又恢复了往常的气定神闲:“你叫什么名字?”
这个人,应当并不只是个普通的探子,庾子惠重视襄阳案,何况如今还牵扯上了凉州秦王府,他比任何人都重视,昔年深受其害的,他也算头一个——说到底在废王身边蛰伏数年,为的还不是这些凶险事吗?
这时候走的每一步,他相信,庾子惠都是慎之再慎的。
那男人又是一拱手:“小人鲍护。”
崔长陵多看了他一眼,只匆匆一瞥,略挪开视线:“庾令贞此时叫你到南漳来,襄阳城中的一切,都安置妥当了?”
他说是,又一面从袖口中掏出个东西。
那是拿了粗布包裹起来的一样物什,鲍护伸手递出去,一旁浓墨小步上前接过来,又递到崔长陵的面前去。
崔长陵接了,拿在手里掂量着打量,不重,是轻飘飘的分量,拿手指捏着搓一搓,里头像是只有薄薄的几张纸。
他眉心处又收拢:“是什么东西?”
“洋洋洒洒五六页,是襄阳涉案官员的名册——说是涉案,涉的自然是南漳贪墨案。”鲍护早已又站直起来,重复的自然也是庾子惠自京中修书而来的原话,一字一句的,他都原原本本的说与崔长陵听,“侍中交代了,这些名册,是要全都交给令君您的,等您过完目,要办谁,小人自有铁证送到令君面前,不必令君费任何工夫,就能顺理成章的由南漳贪墨案,顺藤摸瓜查到襄阳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