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终于正视眼前这个男人。
其实从他形状优美的双唇中说出来的话也有动听的时候,比如他谈到他喜欢巴赫的《勃兰登堡协奏曲》,那些精辟的见解连我也没办法反驳;他了解触技曲在巴洛克时期是带有赋格插句的技巧性管风琴或古键盘乐曲;他知道肖邦有四首诙谐曲是独立的钢琴器乐……我想不到的是这种人也会有文质彬彬的时候——从他的品位来说,真的远远胜过了某些“评论家”,还有今晚的女主人。
其实他的谈吐并不粗鲁,甚至在那次审问的时候,他也没说过一个肮脏的字眼儿;能使用拉丁文,他一定受过良好的教育;而且,身为一个非特殊机关的小小的上尉,竟然能出席这个为德军高层主办的舞会,他究竟是什么出身呢?
“对不起,波特曼上尉。”我忍不住有些好奇,“这些知识是来自于您的家庭吗?从姓氏来看您应该也是贵族。”
“不!”他用修长的手指拂弄垂落的几丝金发,“您错了,伯爵!德国早已经没有这种东西了!”
这是一种嘲弄的口气,带着一点点玩世不恭,我用稍带惊讶的目光望着这个经过严格训练的第三帝国军人。
“您那是什么表情,伯爵大人,难道您认为所有国家的古老传统都会保留得很好?或者您认为每一个有旧血统的人都会为此自豪?”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么我的出身不应该成为您关注的对象,我更愿意您能重视我本人。”他似乎在尽量向我表示友好。
在发生了那些事情之后,我不认为自己和他还有成为朋友的可能——尽管他在音乐欣赏方面确实很有造诣。
“难道您是在记仇?”我的沉默让他再度发笑。
我觉得他是在讽刺我,脸色顿时变得很阴沉——我差点因为他的文化修养就忘了他的身份,他毕竟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
气氛立刻又冷下来了。
反正戴斯先生也安全了,我一口气喝干杯子里的酒,决定立即结束此刻的虚与委蛇。
“好了,上尉先生,我还有一点儿事——”
我话音还没落,他突然抓住我的手臂:“听,是圆舞曲!”
乐队刚好换了支曲子,但我觉得他的神情太过于反常:“对,是的。是《胡桃夹子》里的《花之圆舞曲》。”
“啊!”他点点头,热切地看着我,“愿意和我跳支舞吗?”
我以为我的耳朵出了毛病:“上尉,你在开玩笑——”
话还没说完,手里的酒杯就被拿走了,左手被牢牢地抓住,腰上多了一道有力的铁箍。在愕然的一刹那,我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就滑进了舞池。
耳朵里好像听到了一些人倒抽冷气的声音,一张张惊诧的面孔从我身边掠过,我机械地动了几下才明白自己是被他紧紧搂在了怀里,而且还是以女人的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