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都不讲话,直到王荆七喘着粗气来到跟前,曾国藩才道:“荆七呀,是哪个呀?”
王荆七道:“您老刚走不多一会儿,一个道人便来砸门。穿着个破道袍,跟什么似的,口口声声要找曾大人,说是您老的故人。老爷见那道人说话颠三倒四,疑他是个无理取闹的,就让俺轰他走,说您老上山了。可他就是不走,还一个不留神,让他钻进了您的书房。二少爷和三少爷去书房拉他,他却动也不动,说:‘不见着曾大人,不离开曾家半步’——老爷被他闹得无法,只好让俺赶回来叫您老回去。大少爷呀,看道人的样子,倒像是和您老相识的。”
曾国藩想了想,道:“我在京师十几年,不曾和道人打过交道啊——他没说姓甚名谁吗?”
王荆七摇摇头道:“这个不曾说。”
曾国藩望了望纪泽。
纪泽闪着一双大眼睛道:“爹,我们今天就回吧——明儿再来不也行吗?”
曾国藩用手摸了摸纪泽的头,苦笑一声:“看来,只好照你说的办了―――我们明儿再来吧。”
曾国藩一进角门,见曾麟书正站在院子里张望。一见他走进来,忙道:“宽一呀,你是何时结识这个道人的?——就坐在你的书房,轰也不走,给茶也不吃。国潢他们几个,都在那看着他呢——这个道人也着实了得,也不知学的哪家功夫,他们几个合伙儿都拉不动他半步啊!”
曾国藩小声问爹:“爹,没把萧家孚泗找来吗?——他可有力气呀!”
曾麟书撇撇嘴道:“找来了,可也拉不动。孚泗举拳头想嘿唬他,他倒把孚泗打了个跟头,好半天才爬起来。——你快去书房吧!”
曾国藩跨进书房,见木凳上坐着个邋遢道人。一蓬白胡子,七拐八弯的,下面沾着些不干净的东西;一个破道冠,也辨不清具体颜色,破了五七个洞;道袍已是稀疏零烂,下摆干脆就是布条条;脚底孤零零绑着块牛皮,也没鞋帮,这就是鞋了。
国潢、国荃、孚泗等人分站在他的周围。道士理也不理,兀自闭着眼,口里夹七夹八地嘟曩着什么。
曾国藩一迈进书房,道士猛地睁开双眼,一看见曾国藩,呼地站起来,一抱拳道:“贫道见过大人——大人可是苍老了!”
曾国藩愣了愣问:“道长,您是哪个?涤生如何记不起来?”
老道一笑道:“贫道是红尘过客,大人偏偏又是贵人多忘事——贫道与大人识于报国寺别于报国寺。一别几年的光景,大人不记得贫道,贫道却忘不了大人!”
一句话点醒梦中人。
曾国藩急忙对国潢道:“果然是故人到了!澄候,快让荆七沏茶来——你们都出去吧。”
曾国藩回头对道人道:“道长请上坐。家人不明就里,如今又兵荒马乱,有得罪之处,还望海涵。”
老道一笑道:“大人能认识贫道,已是万幸,何谈得罪?大人,一向可好?”
曾国藩坐到对面道:“道长,一真长老已经仙逝,您可知道?”
老道道:“大人哪,一真驾鹤西归时,贫道正在蒙古包里演练天龙八部真经。说起来大人也许不信,那日午时,蒙古草原突降大雨,那雨下得沟满壕平。贫道正练到天龙七部,忽然就听一真在云端里呼我道号——”